红衣男子面露惊恐之色,他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女子所说的改主意,也不过是给自己换个死法儿而已。
女子转头看向刘清,笑问道:“你那个琉璃盏还在吗?”
刘清立马取出那个沐鸢郡城买来的古朴灯盏递去,同时开口问道:“神仙姐姐,这东西与那柄剑是不是有人故意给我的?”
女子被那一句神仙姐姐喊的乐开了花儿,笑着说道:“待会儿与你说,我这里时间久了,对凡人影响很大。”
有意无意瞄了渡船管事一眼,后者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女子抬手一抓,红衣男子便成了巴掌大小的人魂小人。又是伸手,青白自行飞到手中,随意朝着北边一划,一道剑光冲入天际,直上邶扈渊南部云海,随后剑光四散,一般般剑气化作的长剑如同雨滴一般落入一座山头儿,惹得一洲修士侧目。
那座被剑雨洗了一番的山头儿,有个与船上红衣长相一模一样的男子,他拼尽全力才保住性命,可一道人魂却与自己断绝了联系。
女子将那道人魂放入琉璃盏,随手丢给刘清,大袖一挥,两个人便消失不见,渡船也终于恢复平静,大家伙儿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独那个破境无望的金丹老者擦了一把额头汗水。
方才一幕,把这位管事的魂儿都要吓出来了,他暗自估算一番,若是万里外都能看见的一场剑雨落在自家的万鞘宗,护山大阵就如同虚设。
溪盉左看右看,寻了好半天,怎么都找不见师傅,眼泪瞬间流出来了。
管事急忙过去,笑着说:“你师傅很快就回来,相信他。”
一众船客皆是大气不敢出,方才那个神游修士哪儿去了?几乎随手打残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现在还趴在甲板,死活爬不起来呢。
一柄飞剑从这艘渡船飞出,直去万鞘山。这位管事已经传信回去,千万不能招惹这位年轻人。
就在渡船不远处的云海,刘清坐在飞舟前端,女子坐在一旁笑着说:“怎么说呢,这柄剑怎么到你手里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这是某些吃饱了撑着的人用来算计你的。方才那人,我把他这道人魂囚禁在琉璃
盏中了,危急时刻可以将其召唤出来,不过没啥用,只是个分神战力而已。至于灯盏与你这个飞剑么,其实你不用担心,你还没到去惧怕因果的时候呢,知道吗?”
一把夺过刘清手中的酒葫芦,瞪眼道:“不学好,这就成酒鬼了?”
刘清挠了挠头,猛地皱起眉头,闷声道:“我是不是配不上这柄剑?”
女子缓缓转头,没好气道:“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啊!这不是你的口头禅么?谁敢说配不上,咱们以后打他的脸。”
拍了拍身旁年轻人的脑袋,女子笑着说:“好了,这次过后,我留在剑内的残余部分就真没有了,以后还是得小心点。你若是没到金丹境界或者武道归元,先别着急去找你的漓姑娘,若不然白挨一顿打,你的漓姑娘也到不了你身边。那位漓姑娘的爹娘,可是很厉害的哦,反正我见了就得跑。”
刘清扯了扯嘴角,心说那得多厉害?
使劲儿摇头,坚定道:“不会的!”
女子也摇了摇头,无奈道:“快回去吧,你的小徒弟都要哭成泪人儿了。”
随后以手按住刘清脑袋,轻声道:“传你一手真正的剑术,方才我剑落如雨,既可以当做一门攻伐手段,也可以当做一门远遁之术,大致等你到了金丹,就可以施展。”
刘清翻了个白眼,笑道:“神仙姐姐保重。”
话音刚落,一道剑光好似从天外而来,狠狠落在渡船甲板,整个渡船猛烈颤抖了一番。
女子独坐云海,笑着说:“怎么就这么像呢?”
那位背刀汉子刚刚爬起,看着刘清,有些无力。
三位女子苦笑着站在一旁,等着这个深藏不露的家伙发难。
还有一个被渡船侍女喂下灵丹的挂壁山少主,见刘清斜眼看来,手臂都有些颤抖。
方才这渡船的管事已经提醒了他一句,这个瞧着好脾气的年轻人,若是发脾气,我们万鞘宗恐怕都受不住。
溪盉哇的一身,大步跑过来抱住刘清,抽泣不停。
“娘亲没了,爹爹也没了,我以为师傅也不要我了。”
刘清赶紧抱起小丫头,伸手帮其擦拭眼泪,
宠溺道:“师傅去见了个前辈而已,下次要走也带着你,好不好?”
哄好了溪盉,刘清靠着渡船围栏,先是看向那位挂壁山的梁欢少主,摇头道:“梁少主很爱出风头?给人当枪使都不自知啊?”
猛地转头,瞬身便到了背刀汉子身旁,随手一甩便将其丢下渡船,二话不说又笑盈盈的走去那三位笑忘山女子身旁。
青衫年轻人眯起眼睛,冷声道:“回去告诉你们山主,得亏你们嘴不臭,要不然笑忘山也会下一场剑雨。”
抱起溪盉,转身走上船楼,刘清心中苦笑一声,“我怎么也狐假虎威了?”
小丫头伸手抚平刘清脸上皱纹,脆生生说道:“师傅别不开心,等溪盉长大了,练了拳练了剑,就是徒弟保护师傅了。”
一番言语逗得刘清大乐,怎么忽然跟养了个闺女似的?
从方才开始,藤霜就埋着头不说话,刘清知道是为什么,不过是怕拖累了自己。
小溪盉闹腾了一天,这会儿趴在刘清腿上就睡着了。
刘清想来想去,开口道:“藤霜,到了云烟飞瀑之后,有几个选择。经过今天这么一遭,万鞘宗肯定拿我当座上宾,我可以腆着脸让他们收你入山门。再就是我去找百花阁,应该也可以想法子让你进百花仙山,不过百花仙山远在西牛贺洲。还有就是,我们绕道去神鹿洲,我让我一个好朋友收留你。最后一种法子,就是之后我求人带你们俩回去我的家乡,殊乌国再厉害,也不敢去大秦王朝的。”
补了一句:“别怕拖累我,救你那刻,我就准备好了接下因果,其实来追你的那两批人,都是土鸡瓦狗,我压根儿就没当回事,真正的让我感到无力的,还是后来想夺我剑的那人。”
如今的自己,碰上元婴修士与归元武夫已经是是极限了,一旦超出这两个极限,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奈何境界太低,仇家却已经不少了。
几声敲门声响起,藤霜赶忙去开门,来者是那位渡船管事与先前帮刘清买过酒水的侍女。
管事对方才之事心知肚明,那位可怕的存在特意让自己看到事情经过,就是给万鞘宗
打个招呼而已。自己也的确已经传信回去,并未添油加醋,只另外特意提了一句,与那位公子聊的还行。
这句聊的还行,极可能让他摆脱守着这艘渡船到死的命运,虽说不可能因为此时就能跻身高层,可起码也能稍稍提高些在宗门中的待遇。
管事先抱拳一礼,紧接着便调动渡船法阵,一道隔音阵法便笼罩住了这间客房。
刘清把溪盉轻轻递给藤霜,轻声道:“轻一点,别吵醒她,我方才说的话你也好好想想。”
然后才笑着对管事回礼。
管事开门见山道:“万鞘宗修士于慈,见过刘公子。”
侍女跟着行礼,她是真没想到,眼前瞧着慈善温和的俊郎公子,方才把人随手丢下渡船,眼睛都不眨。
侍女低声道:“春韵见过刘公子。”
刘清再次还礼,笑着说两人都是好名字,瞧瞧自己这个刘清,听着就像登徒子,处处留情。
一席话让房间里气氛缓和下来,其实最紧张的,还是这位金丹管事。刘清将那个归元境界的武夫从船上丢下去时,于慈实实在在感受到了这位青衫年轻人的一身杀气。梁欢与笑忘山的三个修士是真的捡了一条命。
于慈开口道:“方才未来得及与刘公子打招呼,我已经与山门传信,刘公子下船之后可以直接去飞瀑下方的客邸,山门已经都安排好了。不怕明说,就是想与刘公子结一份善缘。”
刘清笑着道谢,轻声道:“明着总比暗着好,不知云烟飞瀑有无百花阁?”
于慈当即答复,“有的,瘦篙洲的百花总阁就在云烟飞瀑。”
说着递去一枚玉牌,通体墨绿色,应该是极其罕见的墨玉,半镂空雕刻一柄无鞘长剑。
于慈笑着说:“渡船事物得由我操持,所以下船之后,就有春韵带着刘公子四处转转可好?”
刘清笑着抱拳,随口道:“麻烦于管事想想办法,船上事最好不要传出去。”
于慈点了点头,又闲聊几句,这才与春韵起身离去。
……
赡部洲东南部,如今虽然已经七月份,可还是有些寒冷,大多地方山巅都是白雪皑皑,唯有一
处大泽之畔的木秋山,瞧着四季分明。
有个绿衣少女坐在木秋山第二高的山峰顶部,不远处便是一道瀑布,流水声有些嘈杂,可少女却全然没被影响,只是手捧一个半月形吊坠,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忽然吐出一口气,双手捧着捧着下巴,轻声道:“傻家伙是真的破境了吗?既然破境了,还不快来找我?”
有个绝美女子瞬身出现,站在一旁啧啧打趣:“我家潇潇是咋回事?出去几年,魂儿给人勾走了?我其实觉得,江天那小子不错的。”
漓潇撇着嘴巴,委屈道:“娘!我不喜欢江天那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爹喜欢他就让他自己嫁去。”
有个青衫背剑的身影凭空出现,没好气道:“死丫头怎么说话呢?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听话,我就烧高香了!”
漓潇哼了一声,低声道:“我不管,反正傻家伙要是来了,你不能欺负他,你要是欺负他,我就不认你了。”
背剑青年眼神古怪,故作深沉模样,随口道:“你大伯前几天来过,说路过瘦篙洲时,听说有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在一洲被传的沸沸扬扬。先在邶扈渊斩了一个品行不端的金丹老龟,然后被人通缉,不知怎的,那个发出悬赏令的神游修士便受了重伤。后来又抢了人家殊乌国皇后,被一国悬赏捉拿。听说那个年轻人,姓刘啊!”
漓潇皱起眉头,全然没在意什么抢了一国皇后的事儿,反倒是问道:“邶扈渊的神游修士,为什么要悬赏缉拿他?杀了个毫不相干的老龟,应该不至于吧?”
青衫男子还要继续说,被一旁的绝美女子瞪了一眼,只得干笑几声,闭上嘴巴看去一旁。
绝美女子笑着说:“因为啊,你口中的傻家伙不知道在哪儿弄来一柄古剑,憋着带到赡部洲送给某位姑娘,人家瞧上了那柄剑呗。”
漓潇气呼呼站起来,“那大伯也不帮帮忙?”
青衫男子没好气看来,心说这丫头现在是真不讲理,你大伯知道个啥?凭什么帮忙啊!
漓潇气呼呼伸手,“把泗水井借我,我要去找他。”
青年就没搭理她,漓潇只得转去绝美女
子那边,伸手拉住女子胳膊,撒娇道:“娘亲!那你把十谅水借我嘛,我怕他出事。”
女子也没理她,只是沉声道:“你不许去,要是敢去,我让你江叔叔宰了他你信不信?”
漓潇撇起嘴巴,看向男子,当爹的摊了摊手,意思是我也没法子,咱家我又做不了主。
绝美女子叹了一口气,询问道:“才认识几天,真就喜欢上他了?”
漓潇气呼呼的走出亭子,轻声道:“我哪儿知道啊!装着不喜欢,那不是我的风格。当时分开的时候,我就想跑回去告诉他,可以喜欢我的。”
漓潇走后,一对其实有着久远记忆的夫妇对视一眼,男子问道:“真打算把潇潇塞给江潢的儿子啊?”
女子瞪眼道:“你敢逼着我闺女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就去找娘亲!”
说完便消失,留下这位木秋山主独自一人,转头看向那处大泽。
“还讲不讲理,闺女都跟你姓了,我也没说啥啊!再说娘亲也是我的,那是你婆婆!”
其实男子心中想着,真的会这么巧?还是那两个家伙已经发现自己这一拨人兵解转世了?
好嘛,要真给闺女与那小子好上,成了啥了?
女婿佩剑是自己送给大徒弟的剑。
闺女佩剑是自己送给二徒弟的剑。
绝美女子去而复返,轻轻牵住男子的手,笑着说道:“想她们吧?”
男子苦笑着点头,“怎么能不想?都万年不见了。”
青白之意,其实是许多年前,有个名字带葱的小魔女拜了师之后,由清白改成青白的。
风泉,是一个从小离乡的少年人给自己的佩剑取的名字。,
其实男子不知道,青白是刘清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只不过好像冥冥之中,那柄剑就该如此称呼。
绝美女子手中凭空出现一截竹子,递给男子后轻声道:“潇潇去了老家,可竹山早已不再,为了抢这根竹子才受的伤。”
男子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道:“老大说,那小子是个酒鬼唉!”
……
渡船稳稳停靠在云烟渡,半晌都没人下船,以至于等在渡口揽客或是卖些小玩意儿
的修士,尽皆面面相觑。
直到春韵带着刘清三人下船,后面那些人才缓缓走出,好似前面那个青衫背剑的年轻人是什么煞星似的。
春韵询问道:“刘公子,我们先去仙游居还是先四处转转?”
刘清笑着说道:“春韵姑娘先带着我们去百花阁吧。”
春韵点点头,小心翼翼掏出来一个自己先前想都不敢想的牌子挂在腰间,一路通行无阻,自然也不用交什么观景费用。
云烟飞瀑其实还远,就连观景之人都只能远远看去,唯有万鞘宗的贵客,才有资格住去飞瀑一旁的客邸,拢共也就三处宅院。最好的仙游庐,次之的桃花居,还有个竹苑。
刘清其实知道,于慈哪儿有什么俗务繁忙,估摸着一下船就马不停蹄跑去万鞘宗了。而身旁的春韵,也是变相监视自己罢了。不过刘清并不在意,他很早就懂一个道理,自己值得,人家才会押宝。
百花阁落座于一处山巅,遥遥可见云烟飞瀑。
刘清跟在春韵身后走入,抱着溪盉,一旁是藤霜。
来这里逛的人,非富即贵,刘清这副模样,瞧着就有些凄惨了。不过来招呼客人的侍女没有半点儿轻视意思,反倒是有一对男女,瞧着刘清露出嫌弃神色,只不过没出声罢了。
刘清看了看溪盉,笑问道:“想要什么样的衣裳,跟这位姐姐说,看上别的东西也可以说,今个儿师傅大放血,只要钱够,看中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转头看向藤霜,笑道:“你也是。”
方才那对男子转头看来,女子啧啧道:“我还是头一次在百花阁见有人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真当自己是那江游花氏,富甲一洲呢?”
溪盉紧紧抱住刘清,嘟囔道:“有病呀?”
藤霜赶忙做了个禁声手势,小丫头后知后觉捂住嘴巴,笑嘻嘻抬起头,生怕师傅因为这个生气了。
刘清笑着摇头,掏出那块雕刻牡丹的玉牌,递给一个百花阁侍女,笑着说:“帮我这小徒弟寻一件衣裳,要法衣,品秩越高越好。”
一旁那女子刚想开口,百花阁侍女已经率先说道:“请公子随我上二
楼。”
刘清与春韵说道:“姑娘先回去吧,我逛完自行去仙游居便是。”
春韵点了点头,随意瞥了那对男女一眼,又摇了摇头缓缓走出去。
百花阁是如今人世间最大的仙家商贾,一座百花仙山富的流油,就是没人敢去招惹。百花阁贵宾分成几等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拿着雕刻牡丹的百花令,那肯定也是百花仙山的头等贵客了。
春韵刚刚出去百花阁便被一股子巨力吸扯而去,等看清周围时,发现管事身旁,是那位她只见过画像却没见过真人的宗主大人。
这位万鞘宗宗主笑着说:“春韵,以后你就是那艘渡船的管事了。”
再一转头,发现护山供奉,首席供奉,万鞘宗的财神爷,与那位向来号称铁面掌律的万鞘宗高层都在。
那位宗主沉声道:“有一件事你们不知道,万鞘山的存在,其实是为了祭奠万年前一战死去的众多剑仙。当时准许我们祖师收集故去剑仙的佩剑与剑鞘的,是一位女子剑仙。”
万鞘山宗主代代相传,万年前有父子两人相继当那守门人,各自以一人之力阻拦天外地下的来客。还有个女子手持冰晶长剑,悬剑胜神洲南部,一人力压十万大山。此后数年,人世间大战不断,除了四大部洲,剩余小洲尽皆沉没。那位守门人退守人间,领人间无数剑客与天问剑,斩尽神灵。
允许万鞘宗祖师收集陨落剑仙残存佩剑的,是一位佩剑名叫青白的女子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