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山河碎第一卷人间客第四十六章明儿见再次去了万鞘宗所属宅子,有个少年人前来开门。这次倒是没传音询问,只是扭头儿往屋内,喊了一句暮姐姐。
刘清迈步进门,有些头大,想带着漓潇一起,可她死活不来,只是笑咪咪说着好好谈生意就行了,别想太多了,我是那种人吗?
过门之后,老远就看到一个女子,一身白衣,模样清秀,可身材丰腴。
刘清抱拳道:“暮姑娘,需不需要我出示手信?”
女子摇了摇头,笑道:“刘先生背的这把剑就是最好的凭证。”
说着语气一变,细语询问:“上次来怎的就跑了?洗澡归洗澡,总也不会光着出来待客吧?”
刘清就没敢接过这茬儿,转去问道:“姑娘可知道一个叫谢沉的本土修士,我打听了一番,也就与万鞘宗修士有过一些往来。”
暮儿笑着看来,随口道:“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刘清摇头笑道:“切勿多想,我就是来打听打听他的消息罢了。”
暮儿笑道:“公子一不是万鞘宗人,二不是天下渡修士,哪儿来的底气管这么些个?就因为与楚宗主有些私交?”
言语变得有些冷冽,似乎是觉得刘清管的太多,管的太宽了。
不过这样子反倒是好办了。
刘清笑道:“此事关系到你们那座万鞘山,你想好了再回答我,我不相信一个只差一步便能登楼的大修士,是个傻子。”
暮儿皱起眉头,她与楚续是亲师兄妹,只不过她厌倦山中事,无意于宗主头衔,故而躲来这天下渡,闲时煮茶,忙时杀妖。
虽说老早便有密信传来,就是叮嘱暮儿,刘清与自家人无二,背上那柄剑就能证明。
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无奈抱拳,低头道:“这么一来,你辈分太高,不好论,所以咱各论各的行不?”
刘清一头雾水,什么辈分?
暮儿没答话,只是接着说道:“谢沉是看过登楼境界的风光的,不过在一场大战中,由于后方支援不利,一家子全填进战场,就连他自己,也被打的跌落境界,止步于神游境界。”
刘清轻声道:“怎么会?战场上怎么会就他一家人?”
暮儿叹气道:“一是那场战事惨烈,几乎每个合道三境都被人盯死,自顾不暇。其次……他们太过深入腹地,算是给妖族围杀。自那儿以后,谢沉便再不上战场,只是每日在家中闷坐。知道后来,我们万鞘宗在这边买了宅子,来历练的修士机缘巧合之下,竟然闯进谢沉家的宅子,此后谢沉,好像各位高看一眼万鞘宗,愿意跟万鞘宗的修士走近些。”
刘清沉声道:“谢家人,是不是给人碎了肉身拘了魂魄?”
暮儿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等了等,暮儿忽然问道:“你想做什么?”
刘清起身离去,笑道:“自然是做能做的。”
死人魂魄一旦进了酆都城,便再也出不来的。残余魂魄于人间,若是不想被人间罡气蒸发,就只剩下两条路可走。
一条路,是做鬼修。
还有一条路,就是小浊天那种,成神。
出了宅子,往中心位置走了一会儿,三拐两不拐的,到了本土陆氏的宅子。
刘清迈步上前,原本是想着抬手叩门,可思量再三,还是放下手臂。
可门户却忽然打开,由打里头出了个头箍白巾的老者。
老者问道:“公子有何贵干?陆府吊丧期间,恕不迎客。”
刘清摇了摇头,抱拳一礼,轻声道:“就是想与一位陆先生说句谢谢,烦劳老先生转达便是,叨扰了。”
老者点了点头,刘清便也转身离去。
反正过几日才会南下战场,这些天优哉游哉,把天下渡这边儿城池逛了个遍。
又跑去买了一壶相逢酒,在路边儿小摊吃了一碗臊子面。
年轻人猛地站起来,对着那位老者说道:“家国天下,您选哪个?”
老者手臂一颤,瞬间恢复,笑道:“家没了,国更早就没了,也就天下还在。”
转头看向刘清,老者沉声道:“值得吗?”
年轻人咧嘴一笑,“我怕到最后自己也只剩下个天下可以选,所以有什么不值得?”
老者摇头,服了这个年轻人了。
当日与宋巍对战,漓潇只说观战之人中有一个不对劲,剩下的却是看不真切。剩下的,也不是所有人。
也就是个不知多久之前,就只剩下他一人,煮着一碗臊子面,天天看修士南下北归的摆摊老者。一个出门杀妖,妻女却被刺客杀于家中的壮实父亲。还有一个一家皆死,偌大宅院只独自一人的谢浒。
至于那个眼神空洞,双目之中尽是漠然的男子,其实是个外乡人,来自牛贺洲。
不知不觉就天色近黄昏,刘清拎着相逢酒,在那桃李之间的路上来回踱步。铁牌相互碰撞,有如置身于金戈铁马之中。
短裤草鞋,腰悬一剑的汉子凭空出现,打趣道:“你先前去的战场,与东线比起来,差了太多意思,等你以后境界高了,挨个儿走一趟。”
递去相逢酒,沉声道:“我不信你们不知道,为什么不动手?”
汉子举起酒壶灌了一口酒,问道:“这是干嘛?”
刘清没好气道:“喝酒!”
汉子笑道:“那不就得了?最起码也得我举起酒壶,你才能判定我要喝酒吧?”
刘清也笑了笑,“懂了。”
邋遢汉子伸手拍了拍刘清,轻声道:“行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让一个回头,就让天下渡多了个自家人,杀人的事儿,交给别人去做就行了。”
刘清沉声道:“那个小丫头?”
有个白衣独臂的老者瞬身而来,轻声道:“我还活着,谁敢打她的主意,就是提前找坑。”
赵长生扭头看着刘清,一脸笑意。
“其实谢沉有怨恨,是应该的。凭什么他谢家就要拖着半数大妖,拼个几十口子死绝。”
此事难分难解,没法儿给出个定论。
毕竟天下渡,不是谁一个人的,也不是谁生来就应该守着的。
草鞋汉子一把按住年轻人肩头,仰头轻声道:“因为我们的拳比别人重,因为我们的剑比别人的快。退一万步讲,因为我们有拳有剑。”
……
转眼时间就已经过去两个月,傍晚里黄衣小丫头又来蹭饭,老规矩,不吃米。
一粒米一只妖,可真是受不了。
连续这么久,一天一顿饭,刘清与漓潇其实都没问过小丫头姓甚名谁。就真是管一顿饭,然后小丫头麻溜儿回去,站在自家墙头等着刘清出门又回来,说一句“明儿见”,然后笑嘻嘻爬去睡觉。
实在是酒喝太多,压根儿也没肚子吃饭,只得笑呵呵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吃饭。
大的那个,怎么瞧怎么好看。小的那个……估计长大了会好很多吧。
刘清笑问道:“吃了这么久白食,名字都不告诉我?”
小丫头狼吞虎咽,含糊不清道:“姓徐,叫桐木。”
漓潇冷不丁道:“那你是不是里边儿都是空心儿?叫桐木嘛!”
小姑娘挠了挠头,“是不像女孩名字,不过爹娘给起的,我也没法子。”
已经吃完了,徐桐木退后三步,学着大人抱拳。
刘清笑着摆手,轻声道:“晚上我不出门儿,你不要再蹲墙头儿了。”
徐桐木咧嘴道:“那就明儿见?”
刘清摇头道:“明儿很早就要南下战场,估计也见不着了。”
小姑娘猛地回头,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什么叫见不着了?”
说着便嘶吼起来,“我说明天见就明天见!”
刘清收起笑脸,面对着徐桐木,沉声道:“徐桐木,你怕的是巷子?黑夜?还是你自己?”
小姑娘猛地一怔,一双眼睛泪汪汪看向刘清,好像在乞求刘清,别说接下来的话了。
其实刘清一开始也没打算去说什么,只是瞧着这个小丫头,叹气道:“回去吧,我从战场回来后就要返乡了。”
漓潇就站在一旁,由始至终都不说话。她就是觉得,自家男人若是个教书先生,不一定能教出多大学问的学生,但一定能教出自强不息,品行端正的徒弟。
也不知怎的,冷不丁就想起刘清那位先生,见面时一定要问一问,他到底是不是俱芦洲人。
徐桐木埋着头,低声道:“能回来就行了,明儿见不见都行。”
推开门户,一步迈入黑暗,紧接着就是一通狂奔,回到自己家,爬上床然后大哭。
刘清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总不能就这么让她永远不出门儿吧?”
漓潇轻声道:“她是怕出了门,会有很多人可怜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方才徐桐木最怕刘清说出来一句,“你爹娘都死了。”
她自己明明知道,但还是不愿意听人与自己确定,她就当爹娘忙于战事,顾不上她这个小丫头罢了。
说是不出门,其实还是半夜里去了散修集中居住的地方。与上次一样,直去一处小宅子,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眼神空洞无神的中年人,见着刘清之后,这人淡然道:“家中请不起天骄,刘公子还是请回吧。”
刘清笑着问道:“不知道友有无学佛?生在牛贺洲,定是深受佛法浸染,佛性极厚吧?”
男子却皱起眉,沉声道:“你再如何天才,也年纪太小了,别惹我。”
刘清眯眼道:“盯上徐桐木家宅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想怎么弄到手,用不用我给你出个主意?”
男子皱眉道:“你是真想挨打是么?”
刘清笑道:“好好的人不做,为什么偏要做畜牲呢?”
男子面色巨变,退后一步,眯眼道:“竟敢算计我?”
一个短裤草鞋,腰悬长剑的邋遢汉子凭空出现,抬手按住男子肩头,笑道:“燕灿老弟,这些年辛苦你了。”
燕灿刚要传信,却有一道剑气穹顶,瞬息之间叩住此处,传信无门。
草鞋汉子死死盯着燕灿,上下打量不停,啧啧道:“我老孟活了这么些年头,第一次见这么好的物件儿啊!”
饶是刘清,都要觉得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癖好了,更别说燕灿本人了。
老孟扭过头,黑着脸说道:“想什么呢?我是说他这副体格。”
刘清摊开双手,心说要这样,我也没想错啊!
邋遢汉子被气得不轻,指着燕灿说道:“我是说,瞧不出来是妖族,就是因为这副体格,懂了吗?”
燕灿这会儿已经放弃抵抗,任由老孟摆布了。
老孟接着说道:“这副人的皮囊,是正儿八经的人,只不过魂魄给人硬生生扯走,又塞进去了个妖族魂魄。”
刘清皱眉道:“要是这么说,那混迹天下的妖族其实很多?”
老孟翻起白眼,没好气道:“能把魂魄分离出来,放到另一副皮囊而不散,至少得修为到了登楼境界。所以说,你逮住的这家伙,原来境界,登楼大妖起步。”
刘清翻白眼道:“我就不信了,他在天下渡足足一甲子,你们就谁也没发现?”
老孟淡然道:“只觉得可疑。”
刘清自来熟跑去屋内,小宅子,独门独院,屋内还长点一株香,书画不少,瞧着还是个颇为风雅的大妖。
拎出两个小板凳,刘清与老孟一人一个,落座后笑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你先来?”
刘清笑道:“还是前辈先请吧。”
老孟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负责审问,我来上刑如何?”
那披着燕灿皮囊的大妖,终于受不了两人的言语侮辱,沉声道:“要杀便杀,有什么好问的?剥离魂魄一事我都做过,还有什么法子比这个更吓人。”
刘清啧啧道:“硬骨头啊,我也没打算上刑,就是问问你,是个正儿八经的妖族时,到底是什么境界?”
燕灿身旁就悬浮一柄剑,是老孟挂在腰间的那一柄。
“别想着在我这里套出来什么。”
刘清淡然道:“死到临头,骨头够硬,很可以,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陆家长子被围杀,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谁知燕灿说道:“那你可真冤枉我了。”
又问道:“牛贺洲人?”
燕灿回答道:“皮囊是牛贺洲人。”
一袭青衫猛地起身,老孟疑惑道:“不问了?还没有上刑呢?”
年轻人只说道:“杀不杀,随你便,我是问不出什么了。”
只是那燕灿,猛地咧嘴一笑,轻声道:“我要是你,就赶忙回去看看。你以为,就只是你在钓鱼?”
刘清灌了一口酒,随口道:“我可没钓鱼,我是鱼饵。”
小巷子那边,猛地数十道剑光好似从天而降,直去刘清租住的宅子。
此刻四位女子坐在院中,有说有笑,一个漓潇,剩余三位,是天下渡的三位百花阁主。
城池上空,猛然间出现一层花海,轻松拦住那数十道剑光。
漓潇沉声道:“应该让你们跟着他才对,妖族要的,是他。”
碧桃无奈道:“与他说了好多遍了,可他说自有后手,让咱别担心。”
剑光之后,数道光华迅速南下,整个城池灯火通明。除了那些往南下的大修士,满城修士大半都自行前往东西两线,有剑御剑,无剑乘舟。
一处小院儿,燕灿笑道:“还不去杀敌报仇?十位登楼大妖落下十剑,虽说破界之时会损耗极大威能,可最低也是炼虚十剑,你那小媳妇儿还能活?”
老孟皱起眉头,抬头往上空看去,随手一剑剁了燕灿,沉声道:“刘清,你他娘的估计错了,你在他们眼里,可比你在自己估量中,紧要的多了,咋整?”
有史以来,妖族渡船飞舟,最近也就是城池往南五百里。今个儿又要开天辟地,第二回了。
刘清苦笑道:“谢浒呢?”
话音刚落,一个黑色身影飞上天空,手持一柄乌黑长剑,与一个白色虚影对峙。
黑衣人怒吼道:“我护天下人,谁护我家人?我有什么错!”
千丈余高的白色身影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阔剑,单手朝着谢浒斩去。
“你没错,可我也没错。”
一道剑光斩碎谢浒之后继续往南,看架势是要把逼近的妖族全掀翻。
正此时,一个黑衣老者凭空出现,也如同赵长生那般,两尊巨大法相各自伫立一旁。
那拄杖老者抬起手杖,拦住那道剑气之后,笑着说道:“赵老残,就一条胳膊了还玩儿阔剑?咋不累死你?”
赵长生收回法相,与退成一条线的人族修士站在一排,沉声道:“再敢进一步就得死。”
城池里,刘清深吸一口气,走去了摆摊儿的老者那边。
老孟已经瞬身去前方,双方出动如此阵容,一旦打起来,就不是什么小事儿了。
几百里外就是战场,城池里边儿却还是各忙各的,喝酒的喝酒,卖面的卖面。
要了一碗臊子面,这次吃得极慢。
老者笑道:“我姓王,叫浮魁,记得让守门的老家伙给我刻字。”
只见老者拍了拍手中粉尘,躬下来的身子缓缓直了起来,丢出一本书给刘清,笑着说:“打我回心转意时,就已经想到今日,不必再劝了。若是有机会碰到个练枪的,且品行过得去,就替我传给他。”
说罢便一身布袍变黑甲,镔铁盔下,发须皆白,手中银枪,亮比日月。
有个魁梧汉子缓缓走来,笑道:“为什么不拿我?”
刘清吃着面,摇头道:“你敢拔刀,就是必死。”
摊子已无主,这魁梧汉子便笑着给自己捞了一碗面,洒上葱花淋上臊子,吃得极香。
一碗面吃完,这汉子意犹未尽,咧嘴道:“我家闺女那个胖啊!十来岁时就已经赶上我的饭量了,出门给人笑话不停,说什么女子胖了不好看。我偏不觉得,我闺女,怎么样都是最漂亮的。”
说着看向刘清,沉声道:“要是死在海上也就算了,天下渡天天死人,我凭什么是例外?可偏偏,他们母子俩死在自己家中!”
刘清抿了一口酒,轻声道:“你想怎样?”
汉子笑道:“戍边!”
二话不说,露出一身拳意,往南狂奔。
一前一后奔赴南边的两人,一个是刘清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一个就只去了一次。
好在,最坏结果,多的是两块儿铁牌,不是骂名。
南边五百里,人妖混战,只有合道三境的存在未曾动手,双方死伤皆惨重。
拄杖老者那边,有个一身白衣,上绣金龙的年轻人,他沉声开口:“那小子捉不来了,寸竾隐匿行踪,本想着等那几个废子无用后,将其捉来,结果碰到了陆家老二,重伤跌境回来了。”
簇拥着老者的,是十来个中年人,十来个年轻人。都是妖族中青翘楚。有个一身流仙裙的女子,咧嘴笑道:“若不然我去?他们那边,合道境界的可不多。”
拄杖老者摇了摇头,“别说你去天下渡了,你只要敢现身战场,或者是任何一个合道现身战场,人族那边可就不是这么点儿人了。”
白衣中年人苦笑道:“那这一场谋划,就这么白费了?”
老者笑道:“怎么会,起码咱们已经知道了,封神一事,可行啊!”
人族这边,陆家老二与老孟如同两尊护法,守在赵长生两侧。
一个背着长弓,腰间还另外有着一柄剑的女子,英姿飒爽,冷眼看向前方。陆老二身侧,是个瞧着像个读书人的家伙,两柄巴掌大小的飞剑,在其手中游走跳跃。
老孟叹气道:“老家伙,咱这边都没有个合道境界撑场面?”
赵长生淡然道:“你现在就破境,我们不就有了?”
老孟唉声叹气,直呼老不正经。
三个小山头儿就在后边儿,妖族那边年轻天才没下去,他们就不能动。
乔阿桥瞪着眼看向宋巍,没好气道:“你他娘的怎么知道他们要来,非拉着我们在这里等?”
其实若不是宋巍拦住南下众人,这会儿人族说不定腹背受敌了。
宋巍无奈道:“我与他那场架,就是打给人看的,我就知道这么些个。至于为什么拦你们,老子就是直觉,爱信不信。”
乔阿桥冷哼道:“我信你个鬼!”
那边的一个英俊年轻人扭头看来,沉声道:“别吵了,有在这儿拌嘴,不如下去杀敌。”
乔阿桥翻白眼道:“陆道亭,你他娘的管我呢?”
后两句没说出来,毕竟族叔刚刚战死,这家伙心里肯定不好受。
陆道亭淡然道:“宋巍其实是真输了吧?”
宋巍苦笑着点头,“差不多,除非拿命去拼,才能换他伤吧。”
陆道亭眯起眼,笑道:“那他怎么还不来?”
前方赵长生笑道:“快了。”
再无旁人的臊子面摊儿,漓潇瞬身而来,笑问道:“走?”
刘清点了点头。
漓潇又问道:“剑都不带?”
刘清微微一笑,“过去再说。”
结果一袭青衫被个绿衣背剑的女子,一把从领口抓起,御剑往南。
一道剑光滑过战场,声势浩大,稳稳落在那一伙儿年轻人身后。
一帮人叫什么嫂子弟妹的,各式各样。
陆道亭只一眼,当即便被漓潇美貌惊到了,直愣愣看向漓潇,别人眼神示意,他理都不理。
刘清眯眼看去,对着陆道亭冷声道:“管好眼睛,不然我帮你管。”
不光面色冷冽,一身气势更是冰冷至极。
漓潇上前一步,挽住刘清胳膊,连陆道亭看都没看。
走到赵长生背后,漓潇才松开了手。
刘清上前抱拳,轻声道:“前辈,费心了。”
赵长生伸手拍了拍刘清肩头,笑着说:“还挺不错的。”
所谓钓鱼,从不是把多高境界的人惹来斩杀刘清,而是看一看,妖族究竟有无修建封神台的本事。
如今看来,妖族还做不到,否则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来捉刘清。
人身山河之中,青龙沉声道:“帮我传一句话,改了,就说有人让你帮忙传话,人世间尚有青龙。”
赵长生笑了笑,“去吧,没什么不可以。”
刘清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站在前方,左手探出,嘴里微微念着一句:“青白。”
一道剑光由打天下渡拔地而起,青虹划过夜空,径直往那处战场,最后稳稳落在一个年轻人手中。
背弓挎剑的女子侧目看去,有些惊讶,“怎么会是那柄剑?”
妖族那边,身上绣着金龙的白衣男子,沉声道:“这剑……”
拄杖老子笑道:“没看错。”
泫夔眯眼看向刘清,与寒欣对战之时,他可没拔剑。
两方无数双眼睛,此刻就看着半空中的年轻人。
刘清手持青白,指着妖族阵营,咧嘴一笑:“有人让我帮忙带个话,说人世间尚有青龙!”
结果猛地一道剑光斩来,赵长生独臂挥舞袖子将其打碎,就在刘清面前。
话传到了,可没见什么动静,反倒是那个老者笑着说:“小子,什么时候有你爹娘的能耐了,再来天下渡嘚瑟。”
赵长生扯回刘清,对拄杖老者一笑:“这就走了?”
神色一变,“走得了么?得留下点儿什么吧?”
拄杖老者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这个老残废,心还是那么黑啊!”
这老者一挥手,半边儿天幕都有些扭曲,一个漩涡便将上空中重要人物带走,只剩下下方厮杀不停的弃子。好在还有不少炼虚三境的存在。
刘清看向赵长生,心说不是看不上炼虚三境的妖族么?
赵长生转头笑道:“看不上归看不上,能多杀还是要多杀呀!”
刘清只得摇头一笑,与漓潇对视一眼,压根儿也用不着言语交谈,两人当即齐身往下方,各自起剑落剑,斩妖救人。
赵长生看着愣在原地的三小堆儿,没好气的:“愣啥呢?去杀妖去立功啊!”
一众年轻人这才回过神,跑去杀妖。
此番大战,算是大捷了。
鱼娇娇埋头在妖族堆里,一个金丹修士,身旁围了数十凝神,还有两个金丹妖族在一旁虎视眈眈。
眼看着又要落入险境,一个绿衣女子瞬身而来,随手一剑,斩了两个金丹。
刘清则是去了三个管自己喊前辈的修士身旁,一拳轰碎一只元婴妖族,摇头道:“我说你们咋就半点儿没长进,三个金丹修士,还能老让元婴撵着跑?”
三人有些脸上挂不住,只得嘟囔着说:“也不看看咱们谁年纪大。”
刘清竟是无言以对,这份自信,刘某人不及也。
乔阿桥落剑妖群,寻常元婴几乎也是几剑就砍死,且死在他手下的,无一例外,死状极其凄惨,多半是对半开。
言袖瞧着身材较小,却能挥动那等吓人阔剑,刘清甚至觉得,只凭蛮力,言袖是他见过最强的。这女子挥动阔剑,只能说,剑下妖族,极其……下饭。
宋巍三人,就是陈椟在前方以拳开路,岳悦断后,宋巍居中调度补漏,三人配合极为默契,估摸着只要三人联手,刘清也不一定能撑过去。
其实刘清最注意的,是那陆道亭,陆老二的儿子。
都说他不是剑修,刘清有些不信,肯定是这惹打的瘪三藏拙了。
只见那陆道亭,行走于战场,有若闪电来去纵横,抬手之间就是一道掌心雷,稀烂元婴在雷霆之下,也就是一下两下的事儿。
一场不算大战的大战,一天一夜便落幕,妖族炼虚三境的存在,早就被几个登楼修士宰杀殆尽,剩下的,就当是练手的。若不然哪儿用的了这么久。
两人一天一夜没碰到,这会儿已经都在打扫战场了,漓潇瞬身过来,瞪眼道:“是不是还瞒着我什么呢?”
刘清笑道:“哪儿能啊!无非就是太过顺遂,我觉得奇怪罢了。”
两人返回小巷子,往里走时,刘清还是没忍住歪头看去,结果徐桐木满脸笑意,开口道:“回来了?”
刘清笑道:“回来了?”
徐桐木撇嘴道:“明儿见?”
刘清笑道:“明儿见。”
……
牛贺洲一处宗门,宗主是一头长毛象,据传脾气极其不好,三天两头去灵山脚下骂秃驴,说什么众生平等,你们一群秃驴还不是处处管着我们?
结果,这天一个云游返回牛贺洲的和尚,正好就瞧见这长毛象在灵山脚下叫骂,正好儿就握了拳头,正好儿,就给砸了几拳。
结果那长毛象就干脆坐在灵山脚下哭嚎,说什么和尚欺负人啊!打的我脑袋都秃了。
布衣和尚会惯着他?
显然没有。
最后那位好歹也是登楼境界的大妖宗主,苦兮兮返回自家山头儿,说是要封山百年,不再过问世事。
本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可那位回了一趟灵山,还是不愿受封成佛的和尚,又走了一趟这锁甲山。
长毛象宗主苦兮兮到山门迎接,第一句话便是:“罗汉爷,我这山头儿真没什么好给你拆的?”
和尚笑而不语,只是徒步登山,不过也缩地成寸,不多一会儿,便到了山巅那处大殿。
布衣和尚笑问道:“祖师殿里,供的是谁啊?”
长毛象说是自家师傅,死了好久了,是个境界不高的老猿。
布衣和尚笑了笑,随口道:“要不要帮你把整个山头儿挪去妖族那边?”
长毛象猛地皱起眉头,却见那布衣罗汉转头笑着看来,他便愈加觉得毛骨悚然。
和尚猛地暴涨至千丈高,一脚便将这祖师堂与祖山,踏为平地。
片刻后恢复真身,还是一脸笑意看向长毛象,轻声道:“就这么想成神?都敢在灵山眼皮子底下修建封神台?”
长毛象面若死灰,再不言语。
布衣和尚却摇头道:“我曾听一个不知佛学的年轻人说过一句话,却让我觉得佛理至高。”
长毛象抬头看来,这布衣罗汉佛法之高天下皆知,只要他愿意,必定是三尊至高佛其一。
连这等存在都觉得佛理至高,那会是什么人?
布衣和尚笑了笑,“那是一个年轻人对着天下山河,自问自答,何为乐?”
布衣和尚哪儿能不知道那是由道门典籍而来,可他依旧觉得,佛理至高。
就看这长毛象,能不能懂其中深意了。
……
一个大清早,刘清与漓潇决定离开天下渡,直往神鹿洲去。
果不其然,徐桐木还是趴在墙头,今个儿却没有笑盈盈,而是轻声道:“是不是明儿个见不着了?”
刘清故作气愤,学某个小丫头语气,“我说见的着就见的着。”
徐桐木双手捂住眼睛,哎呀羞死人了。
把眼睛从指头缝儿里露出来,小姑娘轻声道:“还会回来吗?”
刘清点头道:“当然了,所以一定有一个明日,我们还能再见。”
其实徐桐木极少主动与漓潇说话,漓潇更是几乎不提起话头儿,以至于小丫头想跟漓潇说话,嘴唇开合好几次都没有出声。
漓潇没好气道:“说话啊!我是吃人还是怎么着?”
徐桐木挠了挠头,讪笑道:“我就想问问漓潇姐姐,咋个才能长得像你这么漂亮嘞。”
漓潇笑道:“好好练剑就行。”
挥了挥手,两人并肩离开,到了巷子口时,后面的小姑娘忽然高声大喊:“听说七月十五是鬼节了,我烧纸给我爹娘,他们见的着吗?”
刘清转身高呼:“见的着的,你好好活着。”
漓潇轻声道:“这算是破了心障?”
刘清笑了笑,正要回答,却瞧见一个小面摊儿,摆摊儿的成了个中年魁梧汉子。
那人对着刘清笑道:“对不住,到了地方,发现自己其实也怕死,倒不如多杀几头妖,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
刘清笑了笑,说你这手艺我信不过,下次再来再吃。
走去桥头铺子,漓潇松开刘清,一袭青衫独自走去门口,咧嘴一笑,轻声道:“有无王浮魁存的相逢酒?”
掌柜的笑道:“自然有。”
招呼一个小厮,取了一壶酒,递给刘清,看着他一饮而尽。
掌柜的轻声道:“可做一碗桥头面,不要钱。”
刘清点点头,“老规矩吧。”
刘清转头离去,那中年掌柜端起碗筷朝地上礼敬,然后一口气吃完。
其实这个掌柜的,有一个没有半点儿希望可以达成的愿望。
他想要他的桥头酒铺,终有一天,不再会帮人吃那一晚桥头面。
宋巍几人轮值去了西线战场,陆道亭他们,又与刘清没什么交情,所以来送他们的,就是乔阿桥三人,鱼娇娇与她的护道人,一月前战事落幕就已经离开了。
言袖还是离着漓潇老远,生怕这个其实比刘清可怕千倍的女子,一言不合就拔剑。
谁知漓潇却转头笑道:“剑术不赖。”
言袖先是一愣,紧接着脸嗖一下子就红了。
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的陈船,在一旁附和,“赞同。”
乔阿桥抛去一壶酒,笑道:“下次再来,还我一壶好酒。”
刘清对着三人抱拳,笑道:“若是离开天下渡,胜神洲有个地方叫扶舟县,提我名字极其好使。”
对面三人对视一眼,齐声道:“再说吧。”
走到桃李林边,那颗歪脖子树下,刘清抱拳道:“前辈,王浮魁的牌子。”
老者递去一块牌子,一边写着“天下渡王浮魁”六个字,另一边是“戍边千年,杀妖无数”。
两人又递出自己的牌子,老者随意划了几下,漓潇的牌子便多出几个字,“杀元婴过百,金丹无数。”
给刘清的牌子却是四个字,“游子回乡”。
刘清哭笑不得,心说即便是生在天下渡,也算不得真正的本地人啊!
老者却说道:“有本事的人多的是,有本事还愿意做这些不相干的事的人,不多的。”
刘清看了看漓潇,后者微微点头,笑着说:“我在这儿等你。”
一袭青衫又复背剑,孤身走入桃林,寻了根粗一些的桃枝,将算是同乡的王浮魁的铁牌挂了上去。
有个草鞋短裤的汉子凭空出现,递出一壶酒水,笑道:“我近期也准备返乡,去找你玩儿啊?”
刘清瞪眼道:“你又不是胜神洲人。”
老孟唉声叹气,“你个瓜怂,老子是啥地方人你看不出来,还听不出来么?”
年轻人破口大骂:“那你跟我装啥里,搞的我以为你是哪个地方的皇太子了。”
老孟直点头,“刘清,你跟我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算命的?”
刘清转过头,晃动酒壶。
“扶舟县刘清,到了打听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