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坤与刘清辞别东明公,去了究城,也是酆都六城里头,唯一收纳枉死之人的地方,
这位大夜游神说道:“地府原本有个枉死城,关的皆是枉死之人。从前那座地府,对于枉死之人极其苛刻,不能转世投胎,不能随意走动,无法收到凡俗家人烧来的冥钱供奉,更不能于地官赦罪之日重返人间探望家人。”
刘清无奈道:“明明枉死已经够凄惨了,还要被你们压迫剥削,那枉死城有无爆发过叛乱?”
其实也就是问着玩儿,地府鬼差,只要有那牒谱,就会对鬼物鬼修天然压胜,别说叛乱了,估计连大点儿的水花儿都翻不起来。
结果乔坤点了点头,轻声道:“有过,不过被个佛家出身的,几巴掌就将那些枉死之人镇压,那人自称杀生佛,杀身成佛。你想想,那枉死城本就是那和尚所创,人家就是老天爷,举手投足,杀力无边。”
乔坤看向刘清,眼神有些古怪,“如同封神之后,你对天下生灵的天然压胜。”
刘清的母亲,是从混沌中走出的最早古神之一,确实与那剑神算是姐妹。
只不过一个手持天上地下第一柄剑,走出了天地之间的第一条剑道,最古老,杀力最大的剑道,后世剑客,皆以此为框架。
另一个,销声匿迹无数年,只在万年之间,胜神洲水患爆发,手提一副花篮,在菏泽现身,以自身性命与大道根底,强行镇压那重现人世间的上古九泽之一。
按那方葱所言,人世间她知道的,也就三人可以主持封神之事,最容易寻见,也最安稳的,就是刘清了。只不过封神之后,刘清就变相的成为了那山水神灵共主,有利有弊。
终究是没忍住,乔坤沉声道:“刘清,若是有人忽然便能指挥天下极大的一股子力量,你觉得他把持的住吗?即便把持的住……”
话未曾说完,刘清接着说道:“即便把持的住,难不成人世间就无人眼红?倒是各种人,各种言语,都会如同井喷般跳出来。为人间大义也好,酸也罢,总之,不会有什么好言语。况且,筹备十年,我刘清就会给人盯着十年。刘某能不能活到三十岁,
都是一说。”
乔坤笑道:“早就想到了?”
刘清淡然道:“从大师姐口中闻听此时事,就已经想到了。其实杜亭声被秦皇封为朝天府首座,有些挑拨我与他的意思。只不过我没当回事,杜亭声也没当回事。杜亭声能忍,是因为他被我一席话说动,想要做那参天大树。我就更简单了,因为他赵炀,悍不畏死!”
乔坤笑了笑,“想好了?”
刘清淡漠无言,转头看向一位卖豆腐的女子。
六座鬼城,常住者也好,商户铺主也罢,其实都是枉死之人。如今的酆都罗山,掌权者都是长成自人间,死后依旧在人间,真正的人,故而如今的酆都罗山,人情味极重。
萧磐与漓潇瞬身而来,身穿水蓝色长裙背负长剑的女子,瞪眼道:“看什么呢?”
刘清猛地转头,一本正经,“在想那姑娘卖的豆腐是南豆腐还是北豆腐。又想酆都罗山所产的豆腐,咱们能吃么?”
说实话,刘清心中确实有些疑惑。奇了怪哉,明明是罗山小洞天,幽冥之地,你这豆子哪儿来的?难不成这地方还能种地不行?
萧磐打趣道:“不得了,遮掩不过去了。”
好像当年与那二人同行,冷不丁和稀泥插嘴一句,惹得嫂子提剑追着砍杀,张大哥前面飞奔。就为了这事儿,张大哥特意学了一道遁术神通。
眼瞅着漓潇瞪眼看来,刘清赶忙说封堵都罗山这边儿,人王前辈做主,咱们带走杨大哥夫妇就行了。你还有没有想去逛一逛的地方,要是没有,咱俩抓紧回去?还得陪你去一趟同谷郡,赶在溪盉生辰,咱得回去的。”
漓潇瞪了某人一眼,今个儿就给你留面子了。
结果乔坤冷不丁道:“恐怕你们得先回一趟清漓山,忘了与你说了,你家那边儿,好像有事。”
刘清瞪眼道:“我真是……”
……
溪盉返回了扶舟县,却不愿再去清漓山,说要等着师傅师娘回家了才去。只好由槐冬陪着小丫头,先住在祖宅,每日在县城里头胡游乱转。
原本刘清就是个混世魔王,如今还学了一身武艺回乡,又将梨茶镇东边儿
那座山头儿买了下来,据说要开宗立派,做个真真正正的江湖人。这下子,受过刘清接济的穷苦人家都乐开了花,那些个乡绅富豪却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好不容易听说那家伙又走了,结果没过几天,他的小徒弟背着一把剑回来了。
溪盉愁眉苦脸走到县城里边的酒仙庐,小大人似的,开口道:“来呀!上一壶槐冬酒,挂在我师父帐上。”
刘清说到做到,早就去了县衙过户,将这座酒仙庐交于黄椿,作为这家伙以后娶了那位姑娘后,安家置业的本钱。而且刘清早就私底下答应了高柚儿,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无论资质如何,若非刘清将其收为亲传弟子,也会在日后的清漓山寻一位适合那个孩子的,我看如何,反正会让那孩子有个好师傅。
当时高柚儿只笑着说道:“刘清哥哥做决定就好,反正我高柚儿又做不了神仙,也不羡慕神仙,只与黄椿大哥安然度过一生便好了。”
当日在刘家祖宅重吃团圆饭,杜秀芹与羊茜可是见过溪盉跟槐冬的,此刻见着小丫头进门就要喝酒,杜秀芹只是掩嘴发笑,而羊茜则是板着脸走过来,沉声道:“姑娘家家喝什么酒?要喝酒也要长大了再喝,你是练武修仙的,有本事了自然就不怕歹人欺负,晓得吗?”
溪盉当即低下小脑袋,走去角落桌子,轻声道:“那能不能给些吃的?我跟姑姑都饿了。”
这下倒是惹得羊茜无所适从。
原本以为,溪盉小孩儿心性,又是大东家的开山大弟子,最起码也要训斥几句,谁想得到这小丫头,居然灰溜溜低下了脑袋。
槐冬跳起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两脚交叉,双腿一晃一晃。
“茜儿姐姐,我家可跟别处不一样,我哥哥的徒弟,自然也跟那些二世祖都不一样,你可千万不能想坏了我们。”
羊茜笑了笑,轻声道:“那就炒个槐花豆腐给你们?”
一旁的杜秀芹扯了扯羊茜袖子,轻声道:“你啥时候学的这么坏了?”
槐冬撇嘴道:“那我明儿就去弄一只烤全羊。”
姑娘家家,好像总是这样,幼稚时幼稚至极,聪明时聪明之至
。
杜秀芹年纪大一些,笑着走去后厨,端出来一碗凉拌黄瓜,摆在两个小姑娘面前,笑着说:“厨子跟那两个家伙都不在,待会儿,我们去给你们下面,凑活吃一口。”
其实杜秀芹知道羊茜为什么那么大反应,无非就是因为自个儿,她就是给仅剩亲近之人灌了酒后,才卖到妓院的。
两个小姑娘晃荡着腿,夹着小块儿黄瓜往嘴里喂着,双腿晃荡不停。
槐冬毕竟年纪大些,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别怪哥哥,毕竟哥哥已经有了嫂子,再与桃溪姐姐不清不楚,不好的。”
溪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晓得,只是……干娘真的好伤心,我也不能劝什么,就觉得自个儿太没用了。”
被喊来的高柚儿,一步跳进门户,故作惊讶,开口道:“你们两个小鬼,吃好吃的不叫我?”
溪盉第一句却是,“柚儿姨,你喜欢黄伯伯,可黄伯伯不喜欢你的时候,你心里难过吗?”
高柚儿料到了这丫头要问什么,于是轻声说道:“难过啊!都要难过死了。我就觉得,我这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溪盉问道:“那是为什么啊?”
高柚儿走过去摸了摸小丫头脑袋,轻声道:“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如同嚼烂吃下一种东西,吐是吐不出来的。”
黄椿鬼鬼祟祟走进来,干笑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结果一大两小三个丫头,齐声道:“闭嘴!”
黄椿笑道:“好嘞!”
溪盉转头问道:“黄伯伯,我这样子,会不会让师傅伤心?”
的确是为了干娘伤心而生气,可其实小丫头也很喜欢师娘的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为师娘不值得,觉得师傅太无情了。
明明知道干娘在等,破境之后,硬是躲着不回游方客栈。
干娘守了一个晚上又一天,最终没等到师傅回来,走得时候给了师娘一封信,让转交师傅。
溪盉知道,龙丘桃溪瞧着笑的没心没肺,可心里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小丫头一想到龙丘桃溪独自返回神鹿洲,一个人行走一个人坐船,就忍不住有些伤
心,很伤心才对。
在溪盉眼里,那个不佩双刀,换上了黑衣的女子,笑着转身离去时,好像整个天下都黯然伤神了起来。
一樽儿琉璃盏,摔在地上,七零八碎,死活粘不到一起。
高柚儿拿起槐冬酒,轻声叹息道:“对景越伤怀,并头花空满台,今番受尽相思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