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名干事,一人拿着一个算盘,盯着桌子上的单据不停的拨来拨去。
花了约半个时辰,单据终于被一扫而空。
几人手持毛笔,在各自的账本上写下数目,随后汇总到一处,交给荀攸。
荀攸微微颔首,对于几名干事的表现,他很满意。
他眼神中充满了自信与骄傲,拿着账本,哼哼的笑了几声,往曹德面前一摆,满脸嘚瑟的道:“二爷,怎么样?我这几个手下还说的过去吧?”
曹德不知口否的笑了笑,“凑合,将就着能用。”
荀攸撇了撇嘴,随即啧啧有声的感慨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眼光都这么高的吗?这几名干事,可都是主簿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论算术,没的说,那小算盘一打,多大的数都能给你拨出来;论管钱,没的说,司空府里的文书,每天过手的钱粮,都是以万为单位;论做账,他们更是许都城里拔尖拔尖的,想找出第二个都难。
可这小子开口闭口,只说凑合,将就着能用。呵呵,终究是年轻人,难免有争强好胜之心,你撩拨他两句,他还不服气!
荀攸轻笑着摇了摇头,他见曹德只在账本上扫了一眼,就眉头紧锁、一脸愁容。只道曹德看不懂账本,便指着几名干事吩咐道:“你们几个,去给二爷讲讲。放下姿态,放下身份,讲仔细了,讲明白了。二爷毕竟不是咱们这行的,有什么不清楚的,你们也不要怕麻烦。若是能教会二爷几样本事,就给你们记一大功。”
几人笑了笑,说道:“大人放心,我们晓得,不会因为二爷是门外汉就刁难他。”
随后,领头的干事对着曹德抬了抬手,笑道:“二爷,你有哪里看不懂的,有哪里看不明白的,尽管问。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罢,他腰杆挺得笔直,眉宇间也不由自主的散发出一丝得意。虽说言谈举止还算客气,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是显而易见的。
曹德扫了他一眼,压根就懒得搭理。他将账本往桌上一扔,对着院外喊道:“蔡掌柜,你过来,咱俩把这段时间的账目清一清。”
蔡贞姬即刻在隔壁回应道:“二爷稍待,我马上就来。”
荀攸一听,顿时重重的叹了口气,极为不满的道:“有现成的人才你不用,反而去叫蔡姑娘,这不是舍近求远吗?二爷,其实没事,天底下不懂算术、看不懂账本的人多了,不丢人!真用不着较劲。你这样做,弄得好像我们特意到你面前显摆来了。”
曹德呵呵两声,盯着几人道:“你们先歇着,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荀攸见他如此固执,忍不住摇了摇头,气呼呼的转过了身。
几名干事彼此对视一番,眼中的轻蔑与高傲便愈发明显。
大伙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的想法基本上都是一致的:公子哥嘛,尤其是曹德这种公子哥,家里有人当官,还是许都城最大的官,难免会有些傲骨,难免会有些不服气。
说句难听的,他以为自己开了个火锅城,赚了俩钱,当了大老板,狂起来了呗!觉得自己通天遁地、无所不能,什么都会了呗!
可算术之道,是你说会就会的?你摆个脸子不服气,就全都明白通透了?
有些事情,你还真别不服!等弄到最后一团糟,等你们两手一摊做不出账目,再来死皮赖脸的求我们帮忙,那可就有的好看了……
几人哼哼唧唧,暗暗冷笑,全都站在一旁瞧着,就等着看曹德的笑话。
曹德将单据全都收在一起,按照类别不同,放在不同的位置上。
这时,蔡贞姬捧着个册子走了过来。
她一进屋,曹德便直接问道:“这几日教你的数字和算法全都学会没有?”
蔡贞姬笑道:“二爷放心,我全学会了。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曹德点了点头,也不管荀攸等人,就地对着单据开始做起了账目。
账目账目,既要有账,也要有目。
所谓的账,自然是钱款、货物等资产出入的记载;所谓的目,则是其中的细节、门目。
关于这一点,古时和现代有很大不同。
古代的账目,基本上由账房一类的人员负责,其主要的任务是记账和保管财物。因为制度、算法的不完善,不仅极容易出错,也很容易作假。就现代的角度而言,古时的账房先生显然是不合格的。
尤其重要的一点,古代记账全是文字,没有数字。一页账目下来,文字也好,数目也好,全都堆叠在一起,极难辨识。而且,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注释,更是看的人头皮发麻、眼皮抽搐,真可谓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刚才,曹德在看到几名干事做的账本时,就是因为里面密密麻麻的,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所以才眉头紧锁、满脸愁容。
他等蔡贞姬准备好,就把单据放在她面前,叮嘱道:“你先把水泥厂、石灰厂的进货出货全都弄清楚,之后再把火锅城的进账出账写明白,我们对比一下手里还有多少钱、多少东西,也好做医院的预算。”
蔡贞姬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随后一边看着单据,一边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过了不到盏茶功夫,最多有十分钟,蔡贞姬把单据往旁边一拢,装进了一个木匣里,抬头对曹德说道:“二爷,好了。”
曹德还没回答,主簿院的干事们全都大惊失色。几人一股脑的围了过来,盯着蔡贞姬问道:“这,这可就好了?”
蔡贞姬笑道:“些许单据而已,不麻烦。”
她将账本递给曹德,说道:“水泥厂那边,昨天才开始正式生产。一天的产量约在五千袋上下,刚刚达到预期,勉强够用。石灰厂那边就好多了,大家都是老手,只要原料到位,要多少就能供应多少。至于各种钱款出入,都在账本里记着,二爷你可以仔细看看。”
曹德点了点头,拿起账本看了看,果然清楚明白,大致一扫,各种细节全都记录在册。
他松了口气,笑道:“看样子,你这两天下了苦功了。接下来,你把火锅城的行情走势梳理一遍,医院那边等着用钱,我们做个预算。”
蔡贞姬嗯了一声,在纸上画了一横一竖两条直线。随即标上刻度,将火锅城的进账出账,每五日一记,分别写了上去。
荀攸目瞪口呆,看的眼都直了。他是司空府的大管家,府内所有账本,无论大小明细,基本上都要过问。
不仅如此,就连军营中、朝堂上,甚至是京畿一代的钱款资产,他都要做一个统计。
因此,做账有多难、有多费事,荀攸比谁都清楚。
就说曹德那些单据,虽然只是几处厂区的进货出货,可五六名干事一起下手,仍是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那蔡贞姬只花了盏茶功夫,转眼之间就弄好了?
她还是一个人!
荀攸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难以置信。他趁曹德不注意,一把将账本拿了过来,口中犹自问道:“二爷,你俩莫不是在演戏,故意做个样子要我们几个难堪?”
哪知账本一到手,荀攸只看了一眼,瞬间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