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轻影问忙于洒扫的小丫鬟道。
小丫鬟起初没听清轻影是在同自己说话,待轻影走到自己眼前,她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紧张道:“回小姐,婢子叫常欢。”
小丫鬟着一身浅绿色的襦袄,声音轻细,杏眼乌黑明亮,像是开在墙角不起眼的小雏菊,让人忍不住抚摸一把。
轻影心中这般想,手已经抚上了常欢的脸颊:“真是白净,多大了?”
常欢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嗫喏道:“十六。”
“从今儿起,你跟着我去西院吧。”轻影温和道。
常欢似是未反应过来,近乎茫然地望着轻影,攥在手中的扫把不知该往何处放:“我……”
她入府不到半月,干的是下等丫鬟的洒扫活,她胆子小,人又老实,时常被那些丫鬟婆子欺负。她也时常听那些丫鬟婆子说,侯府的二小姐是个没有规矩的,时常去江湖上打打杀杀,是个不好服侍的主。
“怎么了?不愿意吗?”轻影笑着问道。
常欢摇摇头,又慌乱地点点头:“婢子愿意,愿意的。”
夜里,西院的厢房中,烛火燃了整夜。
安嬷嬷来了西院两趟,一会儿送点心,再一会儿送狐裘,轻影知又是她那反复无常的母亲派人来监督她了。
轻影坐在窗边,伏在桌案上抄《内训》,烛光将她窈窕的身影映在窗扇上,从屋外望去,还能瞧见她云髻上步摇时而摇晃的影子。
“我明日想出府,自然会遵母亲的话抄完这些书,眼下差的还不少,怕是要秉烛达旦了,现在夜已深了,安嬷嬷安心歇着便是,莫要再敲门扰我抄书了。”
“是。”
轻影这般说了,安嬷嬷知她出门心切,想必是会抄完的,安心离去。
不多时,轻影往窗外望了一眼。
窗扇早已合上,从她的角度是看不清外面的,但这扇窗对着院墙,烛火下,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被有心人映入眼帘。
随即她起身进了里屋卧房,卧房里灯光熹微,加之有纱幔遮挡,隐蔽了许多。
“你可识字?”轻影问常欢。
常欢摇摇头:“婢子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轻影眉头紧了紧,缓缓道:“也不打紧。”
常欢局促地攥着自己的衣摆,圆眼里蕴满了不安,问道:“小姐需婢子做些什么?”
轻影急着出门,没同她多说闲话,轻声叮嘱道:“你也瞧见我方才抄书的模样了,现下你拌作我去窗边继续抄书,无论写什么都可以,姿势到位便好。两个时辰之后你便可趴在桌案上睡去了,桌案边我放了毛毯,你且盖上,我未回来前,你不可离开房间一步,也不可让任何人发现我不在。”
常欢乖巧应下,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襦裙,这是轻影的衣裳,发髻也绾成了同轻影一样的云髻,就连金步摇也如法炮制。
她小心翼翼问道:“小姐,那你呢?”
轻影道:“方才让你将自己的衣裳取一套给我,可取过来了?”
常欢道:“取过来了。”
轻影道:“那便好,这里不需你服侍,你记得我叮嘱的,去吧。”
轻影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将头发盘成双螺髻,扮作常欢的模样出了西院,又专程绕到仆从们居住的偏房,像只身轻的雁,从院墙越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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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熙驿馆。
为了尽快找到锦禾公主的下落,李南絮只留了少量士兵在驿馆值守,大部分兵力都去城中寻人了,眼下还未归。
沐凡拎着一柄长刀,踩着夜色匆匆赶回驿馆,直奔向了李南絮住处。
李南絮正立在书桌前,画一幅人像。
沐凡禀报道:“城中也没有发现锦禾公主的下落,这个柳全,嘴巴真硬,已经严刑拷打一整日了,一个有用的字都未透露,眼下我们十分被动,只怕公主失踪之事已经传到皇城安京了,一些无知谏臣又要大作文章弹劾您了。”
李南絮神色淡然,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他将画好的人像递给沐凡:“派人将这张画像送回安京,交到大理寺少卿顾彦椿手中,让他查一查,这个柳全可有案底。”
沐凡接过画像看了一眼,可谓惟妙惟肖,就连柳全眼中的晦暗都分毫不差,道:“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方行至门边,李南絮又将沐凡叫住,想起什么,问道:“西北侯府那位二小姐呢?可有异动?”
沐凡回道:“盯着她的人传信回来说,这位二小姐被主母责罚,正禁足府中,眼下应在府上秉烛抄书。”
“抄书?”李南絮剑眉轻扯,一时间很难将那恣意飞扬的身影同秉烛抄书的乖顺女子结合起来。
李南絮道:“让人盯紧些,此女子就算与公主失踪之事无关,只怕也跟柳全有其他的干系。”
“是。”
与此同时,轻影藏在驿馆外的一棵巨大古树上,一片叶随风而落,她稳稳接入掌中。
她出府后换了一身夜行衣,全身上下只能瞧见眼睛在眨,彼时有微风,她像只捕猎的黑猫般伏低身子,观察着驿馆中的一举一动。
驿馆中灯火通明,能瞧见士兵进进出出,轻影趁着驿馆中正忙乱,轻手轻脚地溜进了客房,撬开柳全那间房的后窗,滑溜地钻了进去。
她的身手迅捷而灵活,像一阵风似的,进屋之后,在看守的士兵呼叫出声前,已经跃至身旁将人放倒。
柳全受了鞭打,奄奄一息地倒在冰凉的地板上,殷红的血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却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疼,目光所及之处是无尽的灰暗。
这种滋味很不好受,他却不止一次尝到过,他的头很重,却清晰地记得,那一年他在冰雪漫天的北地,躺在血水铸成的冰封上,不知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突然,一束微光闪过,一个轻巧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前,他吃力地睁了睁眼,忍着喉咙的干涩,低低唤了一声:“楚丫头。”
她将柳全扶起,压低声音道:“全叔,我这便救您出去,您忍着点痛。”
柳全撑着身子坐起,挤出一个带血的笑:“楚丫头,还是你惦记我,全叔这回,很难看吧?”
轻影气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空同我打趣,这会子驿馆在换防,您少说话,跟我走就成。”
柳全却一把扯住了她,摇头道:“楚丫头,我走不动了,你别因为我这个罪人受牵连。”
轻影却坚持道:“不行,您必须跟我离开,机不可失。”
“楚丫头。”柳全将她的手拨开,吃力道:“楚丫头,全叔不才,承蒙厚待,但是劫走公主之事的确是全叔做错了,全叔不该为了一己之私破坏两国和亲,做出对社稷有害之事,还害得你为我涉险,我有罪。”
轻影没功夫听柳全说这些,她轻手轻脚揭开柳全身上的绳索,生怕惊动外面的守卫:“这些话,留着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轻影拖着他往窗边靠拢,想等一个士兵巡至远处的间隙,再将人带离。柳全却像是垂败的枯树一般,万念俱灰地靠在窗边。
柳全喘息道:“楚丫头,你放心,我还扛得住,若真扛不住了,我就招供,告诉他们公主的下落,这种大案,即便是皇子也不能越过三司直接将我处决了,我心中有数,你不要管我,不要再卷入这场是非中了。”
轻影侧目,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愠色,定定地看着柳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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