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刺客已经不多,一番混战后将刀头彻底偏向了轻影,他们举着刀一步步逼近,四面夹击而来。
轻影不擅长拼体力,心中正暗暗咬牙,此案究竟触碰了何人利益,竟要在光天化日之下下如此杀手。
“当心。”身后李南絮低声提醒。
轻影眉眼微动,侧身一避,而后身似游龙般回旋,挺身,一剑割破了偷袭者的脖子。
“竹竿。”轻影道。
李南絮闻言从墙边抛给她一根细竹,轻影快剑斩断,再扬剑一扫,击出数节锋利的竹节朝前方扎去。
竹节似箭,极快无比,一时间,血光飞溅,奔袭而来的刺客们定格在半空中,而后重重坠地。
世界突然安静,只剩三人的喘息声在空巷里起伏。
李南絮朝四野望去,刺客尽数倒地,巷子中一片狼藉,血腥味混着融化的雪水,飘散在凝窒的空气中。
铺楼上寥落的人影似鸟兽散去,巷子的尽头,羽林军正姗姗来迟。
李南絮收了剑,看向轻影:“轻影姑娘好俊俏的身手。”
他知她身手好,但未想过这般出神入化,一招一式似入无人之境,同那日北熙驿馆的黑衣人别无二致。
那夜来探柳全的,果真是她。
轻影回道:“殿下也是,深藏不露。”
先前在云雾仙山,他掉落深潭奄奄一息,她以为他只会使些三脚猫的防身术。如今看来,他不是武功不济,只是水性不好罢了。
两人站在冷风中,各怀鬼胎,相视一笑。
羽林军将领吴黔带着两列官兵围拢来,看着满巷子的尸体,问了句:“景王殿下没有受伤吧?”
李南絮:“你说呢?”
吴黔看一眼他胳膊上的伤口,会变脸似的,大惊失色地朝身后呼喊道:“赶紧去请医官。”
沐凡扯下一截衣摆,胡乱缠在受伤的腿上,阴沉着脸道:“皇城里各坊每隔一个时辰便有人巡逻,吴大人好快的手脚,怎么不等我们死光了再来?”
沐凡平日里看着自家主子被冷待,心里已然憋了一肚子气,今日之事人命关天,吴黔竟也敢如此懈怠。
吴黔瞬间抱拳伏低:“适才大宁坊有飞贼出没,末将带人去擒贼了,故而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在朝之人皆知,吴黔乃贞王门下,贞王与李南絮向来不合,他吴黔又能安什么好心。
李南絮无暇同他周旋,对沐凡道:“查看一下,还有没有活口。”
沐凡跛着腿上前,一一探过,除了腹部中剑的一人尚有心跳,其他人倒在血泊中,已经死得彻底。
沐凡正欲将人拎起,刺客突然咬牙,喷出一口鲜血,彻底闭了嘴。
李南絮饶有兴致地笑了下:“差点忘了,既是死士,便是不该活的,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沐凡又一一剥开刺客的外衣,摇头:“身上无特殊的印记,也无其他物件,除了手上的茧子能看出来是常年习武之人,并无特殊之处。”
李南絮沉吟片刻,没说什么。
死士都是些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本也不用妄想能留下痕迹。
吴黔见状,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南絮一眼:“殿下若无其他吩咐,末将就遣人将尸体清理了。”
沐凡恼羞成怒:“这帮刺客刺杀景王,指使之人罪不容诛,大理寺的人还未来,案子还未立,吴大人就这般着急毁灭证据?”
吴黔还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末将不敢,末将只是担心他们陈尸于此引来恐慌。”
轻影将剑搁在刺客的尸体上,正一寸寸擦着血,闻言朝吴黔看了一眼。
这个将领脸型偏瘦,眼中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宽阔的明光甲加身,他倍显臃肿,左右两边衣袖不对称,眼神闪烁,似有所隐。
而他来的方向……
轻影道:“若我猜的没错,吴大人来之前已经搜过殿下的马车了吧,不知怀中鼓鼓囊囊的藏了些什么宝贝?”
吴黔心中陡然一惊,但面上还是极尽镇定道:“我听不懂你这丫头在说甚?”
轻影道:“若是公主被害案的证据丢失,景王殿下仅凭一张嘴,就算指出真凶,也难以服众,我来时遇到了那辆马车,的确有一些东西散落在车轼上,吴将军拖延这般久,无聊之际,难道不好奇那些是何物?”
吴黔面色一黑,指着轻影道:“你这丫头休要胡言,本将乃圣上亲封的归德中郎将,巡逻之时见有物件遗落路边,拾起后送还失主手中,有何不可?”
轻影笑了下:“您是承认拾掇马车上的东西了?”
“你……”吴黔脸上爬满了愤怒。
贞王这几日坐立难安,生怕李南絮因断案有功抢了自己的风头,特意交代吴黔,适时让李南絮吃些苦头,吴黔自不敢违逆。
他想干扰李南絮办案,可大理寺牢固得跟铁桶一样,他如何把手伸得进去,他只好从旁处下手,好不容易探得,李南絮已获得破案的关键证据。
他急的团团转,正愁如何是好,今日带兵巡逻,竟见有刺客要杀李南絮,那他自然拍手叫好,在一旁看了许久的戏。
只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黄毛丫头,片刻便将刺客解决了。
苦恼之际,李南絮的马儿将残破的马车拉到了他手边,里头还放着一些形似证据的书册卷宗,他自当是老天要整肃李南絮,不横插一脚都对不住这些天的寝食难安。
只是没料到,又被狼狈地抓了现形。
但吴黔还是矢口否认道:“一派胡言,我从未见过什么书册卷宗。”
轻影看着他负隅顽抗的丑恶嘴脸,轻“哼”一声:“我何时说过是书册卷宗?”
吴黔刹那间怒目圆睁,似一匹被踩了尾巴的狼,脸色扭曲得比地上的烂泥还难看。
李南絮问:“吴将军是需要本王搜你的身,还是自愿将拾到的书册卷宗归还本王?”
李南絮给了他台阶,冷峻的脸不容置喙。
吴黔不傻,自己再有权势,可这大周朝毕竟是姓李的,这台阶不下也得下。
他从怀里掏出那几册卷宗,咬着牙,双手奉还给李南絮,极尽忍辱道:“物归原主。”
李南絮接过,像是把玩无甚重要的闲书般随意看了一眼:“本王那马,胆子太小,受到惊吓便容易乱跑,吴大人拾金不昧,还望替本王寻回来,送回府中。”
吴黔紧握双拳,目眦尽裂,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四品将军,竟沦落到去满大街寻一畜牲。
吴黔未应声。
李南絮也未将他逼得太紧,同朝为官,留他两分薄面罢。
“轻影姑娘又帮了我一回,多谢。”李南絮捂着受伤的胳膊站在红墙下,半束的长发散落两缕,随风扬起,他的脸色泛着冷白,浅淡的薄唇让他看起来十分虚弱。
轻影定睛看他一眼,拇指和食指轻合,放在嘴边一吹,一声哨响,不远处的院子里,小红马颠颠地跑了来。
轻影从马鞍下的布袋中掏出一个玉色药瓶,递给李南絮:“先上点药,止血。”
李南絮接过,扬着胳膊撒了一些,但是刀口太深,药粉融进伤口里牵扯出更重的痛感。
他从小到大受的皮肉伤不计其数,早已对疼痛有了忍耐力,只微微皱眉,不曾吭一声。
轻影看着他极尽忍耐的脸,嘴唇微动,本想问他痛不痛,想来又觉得没有必要。
自然是痛的,但他应能忍受。
她翻身上马,扭头问李南絮:“要不要我带你?”
李南絮怔了一下,看了她许久。
巷口的风吹来,惊落院墙上的积雪,悄无声息地沾在她随风乱舞的发丝上,而日光很暖,笼罩在她的身遭。
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轻影往前挪了一寸,腾出位置给李南絮。
李南絮动作很轻,将她圈在身前,策马朝大理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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