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身子坐直了些,暗夜里她看不见他的神情,相同的,他也看不清她忐忑的模样,这对她来说是一个难得的直言的机会。
她豁出去道:“我在江湖上辗转多年,闺阁女子的那些条条框框我从未放在心上,我若喜爱一人,便不会有所保留,同你亲吻、拥抱、还有……总之我都是乐意的。只是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我们所追查之事还没有结果,我也有好多事还没有向你坦白,你给我一些时日,我会将从前那些事慢慢说与你听,也会把一切都交给你。”
她从前总是在逃避,这次却拿出了壮士断腕的勇气,一番剖白道完,手指攥着衣摆,近乎执拗地在等待他的回应。
可是过了好久,身上的衣料都拧出了褶子,对面的人还是一言未发。
她心中一下便慌了:“难道这样还不能接受吗?莫非你们男子对那方面真的一点都不能克制?”
李南絮:“……”
他尚在思索,今夜是怎么引入了这样一个话题,究竟是他的玩笑挑起的,还是她的想象力太丰富?
他能听出她是个大度的姑娘,她看似傲慢恣意,却也率真无邪,只要对她好一点,她便会掏心掏肺地回报。
可这样,也让他生出罪恶感,她似在为他一步步妥协。
这绝非他的本意。
见对面的人还是不说话,轻影终是受不住这种无声的漆黑,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一腔热忱换来了冷脸。
她开始翻找身上的火折子了,气恼地吹燃,车里乍起一团跳跃的光。
也正是这团光,他看到了她泛红的眼尾,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倒像是谁欺负了她似的。
他的眉头不由地蹙起,曲起手指蹭去她眼角的湿意,放缓声音道:“我只是不想马车漏风,没想欺负你,哭什么呢?”
这回换她不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觉得委屈了,大概陷入情爱中的女子就是如此阴晴不定吧。
微妙的氛围在空间里蔓延,他朝她靠近,眼神像是怜惜,又像是探寻:“不哭了,好不好?我以后不同你开这种玩笑了。”
“我没哭。”她说着,扭头面向车壁,逼迫自己不去看他,催促道:“那你还不快坐回去?”
李南絮瞧着她羞愤的模样,不禁失笑,伸手一勾,从后面将人揽入了自己怀中。
火折子“啪嗒”一声掉落,室内再度陷入漆黑。
轻影推了他一把:“不是不欺负我吗?手往哪儿摸呢?”
他将胳膊往下移,环着她的腰肢,用脸蹭了蹭她的额头:“没撞疼吧?”
她很快被他温热的身躯包裹,紧绷的后背在暖意下渐渐放松,只剩嘴上依旧没好气:“疼着呢,你下巴太硬了。”
李南絮:“那我给你吹吹?”
轻影攘开他:“黑灯瞎火的吹什么吹,赶紧睡。”
他依旧圈着她没放,她原本还挣扎了一会儿,到最后听到他的一声叹息,心中一软,还是偃了旗息了鼓。
他温声道:“我知道我们阿影是大方真诚的姑娘,但是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严苛,有些事你或许不在意,但是旁人的闲言碎语还是会化作洪水猛兽反噬到你的身上,我与你在一起是真心实意,该有的步骤不能省,这是我对你负责,也是你本应受到的重视,待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我们再行下一步。”
轻影眨巴着眼,品味了一番他话里的意思,其实他也确实没有强迫过自己,昨夜那事,分明是自己挑起来的。
她不是矫揉造作的性子,也从来不会得理不饶人,沉默片刻后,终归还是抵不过他的温言软语,轻“嗯”了一声。
李南絮将她的头轻放在自己腿上,安抚道:“睡吧,明日还得赶回新章县。”
“好吧。”
—
后半夜又下了一场疾雨,砸得车檐噼啪作响。
但轻影这一觉睡得很沉,约莫是这些时日实在太累,今夜倒成了她心中那根弦最松泛的一夜,最吵的时候也只困倦地翻了个身,胡乱扯了他的衣裳捂住了耳朵。
再睁眼便已是天色大亮,李南絮已经领着禁卫军在石屋里做最后一遍盘查了。
轻影撩开门帘跳下车,也想去看一眼,方往石屋的方向走了两步,眼角的余光里,山林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轻影心道,谢忠的人反应那么快,李南絮在抚州现身了两日,就有人跟踪他们了吗?
几乎没有犹豫,她折身拎起车上的剑,一个跃步追了过去,那黑影也察觉到了后方有人,转瞬似一匹飞奔的狼往密林深处逃去,身手又快又利落。
这片山林遮云蔽日,雨后湿滑难行,轻影对这处的地形不熟悉,加之那黑影一直将她往山谷的方向引,她唯恐前方有诈,追至一半停了下来。
罢了,这个时候切忌冲动行事,自己本就身份特殊,万一落入陷阱只怕又要节外生枝。
她只在山林中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折回时便看到士兵们从石屋里出来了,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拿。
她迎上去问道:“还有遗留的线索吗?”
陈言摇了摇头:“每面墙都检查过了,地面都快刨出坑来了,的确什么都没有了。”
也在预料之中,陈习远也不一定清楚谢忠所有的罪行,他能指出曲无邪恐怕已是不易。
轻影没再说什么,倒是一侧的李南絮见她裙摆上满是新鲜的污泥,额头上渗着薄汗,问她:“那么快便有人盯上我们了?”
轻影点了一下头,但很快,她又想起适才那个黑衣人宽阔的背影,与记忆中的一人有过重合。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她瞬间睁大了双眼,面上也露出几分懊恼。
李南絮看她一反常态,以为她是在为没擒到人而自责,宽慰道:“谢忠老奸巨猾,恐怕早就对我有所提防,我在抚州的消息终归是纸包不住火,抚州刺史又是他的人,我们眼下被盯上也属正常,即便今日擒住了一人,明日又会有新人,你不必太放在心上,日后谨慎些行事便好。”
“是吗?”轻影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的猜想告诉李南絮,沉吟片刻,提醒道:“这人身法快而迅捷,轻功甚至不在我之下,应是个江湖人。”
李南絮听了她这话,眸色也沉了几个度:“你的意思是,此人或许不是谢忠派来的,那……此人是梦公?”
轻影不知如何作答,纠结一番,最终还是一咬牙道:“殿下,我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其实我遭到刑部的人围剿时,有一人帮我引开了追兵,此人就是梦公,菀娘子也是他支过来帮我的,我在泾州时也见过他,他说他是当年程家军中的一个骑兵,他这个人很神秘,亦正亦邪。”
李南絮:“所以,你认识他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