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早些想到,她是通过吴掌柜的手拿到的房契,自吴掌柜把信封交给她的那一刻,便无形地被她拉入了同一阵营,暴露在了危险之中,谢忠一党心狠手辣,他们一旦反应过来,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李南絮见她神色黯淡,温声安慰道:“这并非你之过,是贼人过于阴险。”
“是吗?”轻影苦笑一声:“当夜我若没去典当行,兴许也不会给敌人顺藤摸瓜的机会。”
她说着,又折回马车,拎出一柄剑:“殿下,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而后,一头扎进了天光之中,朝戏园子的方向奔了去。
她直觉,此事与一个人脱不了干系。
李南絮恐她出事,让沐凡带着几个手下跟在了她身后。
戏园子二楼的看台上,杨砚书靠坐在太师椅中,案前的茶已经凉透了,他却一口都没有饮,望着台上走走停停的戏子们出神。
不多时,齐如海脚步匆匆地朝他行来,拱拱手道:“小杨大人,景王他们果真寻到吴掌柜那里去了。”
杨砚书“嗯”一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你都处理好了吧?”
齐如海道:“小杨大人放心,都处理好了。这个吴掌柜就是颗老鼠屎,我记得没错的话,半月前,那程岁乐去过一次长玉楼,还在典当行里停留了许久,结果第二日,她便扮作舞姬同景王去了一趟抚州城,还带回来一具尸骨,这个吴掌柜当夜定然是给了他们什么线索,他跟他们是一伙的。”
杨砚书听后默了片刻,而后问:“你可问清楚,吴掌柜为何要帮程岁乐?”
齐如海:“问过了的,但是他说他不认识什么程岁乐,为此我也狠狠折磨过他,打得他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他还是没改口,这人的嘴太硬了。”
杨砚书听了这话,掂量了一番,淡淡道:“或许是真不认识,他一个跑腿的商人,远在抚州,怎会跟程家遗孤扯上关系。”
“兴许吧。”齐如海跟着应道。
片刻后,杨砚书似是参悟出什么,又问:“那你可问出,是谁在典当行借玉钥匙存的东西?”
“这……”齐如海闷着头:“这个确实没问出,能上的刑都上了,用他的妻儿威胁都没用,再拖下去天就亮了,我们就不好撤离了。但是,下官另有发现。”
齐如海说到最后,眸色越来越暗,将一本从吴家搜来的账册翻开,递给了杨砚书。
他殷切道:“这个姓吴的,就是写密信回京之人。”
杨砚书闻声,心中微微一提。
若说吴掌柜留给了程岁乐什么线索,他倒不是很担心,毕竟程家旧案与他杨家没有直接的干系,他无非是在替谢忠善后。
但若是跟密信扯在了一起,那便是跟阳汊湖和荒山相关,跟私铸币相关,他不得不防。
他扫一眼规整隽秀的字,拧眉沉思片刻,问:“你见过密信?可别弄错了。”
齐如海:“不会有错的,那密信一直在顾彦椿身上,我随他南下时瞥见过几回,信上的字迹跟这账册上的字迹几乎无二。”
杨砚书却有些疑惑:“即便笔迹是他的,也难保是旁的什么人让他代笔的,还是那句话,他一个典当行的掌柜,为何要搅和进朝堂的风波中,还跟大理寺卿写密信,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你速速去排查,他都跟哪些人来往密切?”
“是。”
齐如海得了令,转身就又要走,杨砚书在身后唤了他一声:“齐都尉,吴掌柜家的书可都毁了?”
齐如海一时没听懂,挠了挠头:“为何要毁?”
杨砚书:“你都能通过笔迹认出他是写密信之人,景王能认不出?”
齐如海心下一惊:“那怎么办?我现在就派人去把那些书都烧了。”
“已经来不及了。”杨砚书将案上的凉茶饮尽,站起身道:“罢了,左右吴掌柜已死,这线索,便是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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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的吴家宅院,士兵们将尸体清走后,院子外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陈言带了几个人正审问那报案的妇人。
陈言:“你为何会出现在吴家?”
妇人也被满屋子的血腥吓得直发颤,怯生生道:“我们住得近,我跟吴夫人关系不错,早上想来约她一同去赶集,哪曾想,喊了几声都没人应,他家大门敞开着,我就进去了,结果就……”
说着说着,哭出了声:“这一家子都是心眼好的,在这住了那么多年,遇到邻里有困难的都会去帮衬,还有那小娃娃,才多大呀,究竟是谁那么残忍,连这么大点的孩子都不放过……”
李南絮立在一幅字画前,看了看上面的题字,而后弯腰,正欲在地上拾一本书册,倒是被人抢先了一步。
是梁萍,他双手托着书,头埋得很低:“殿下,让下官来吧。”
李南絮看他一眼,不紧不慢接过,问:“梁大人还不走?”
梁萍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也很飘忽:“殿下还未走,下官怎敢擅自离开。”
这话李南絮也理解,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梁萍也算是个懂规矩的。
他兀自将书翻开,在确认了一番字迹后,稍微顿了顿,问梁萍:“梁大人从前可认识吴掌柜?”
很随意的一问,却让梁萍愣了一下。
梁萍想了想,才道:“下官是认得的,县令周大人爱吃长玉楼的菜,下官也跟着常去,总有那么几回能跟吴掌柜打上照面,但是要说很熟,也谈不上。”
李南絮“嗯”一声,没再说什么,径直出了屋子。
不多时,陈言审完妇人,将供词又递给了李南絮:“殿下,这个妇人没有见过凶手。”
“幸亏她没看到,不然,今日的尸体就不止三具了。”李南絮说着,望了望天色。
上午还是晴空万里,这会儿头顶却被乌云爬满,阴沉沉的让人险些喘不过气。
他对陈言道:“趁着天没黑,吴夫人和孩子今日就下葬了吧,吴掌柜请仵作验过后,也尽快安葬。”
陈言得了令,转身又忙碌了起来。
李南絮缓缓朝马车行去,一扭头,看到梁萍还在吴家门口杵着,想起了今日看过的户籍卷宗,又回身问道:“听闻梁大人是举人出身,可曾上京赶过考?”
梁萍立在门檐下,瘦削的身躯紧绷着,锥子般的脸上闪过了一丝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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