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江望是如何授意你贩卖私币的?”李南絮手握两张签字画押的供词,再度审问起了古远征。
古远征已经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剩了一口气,倒在柴堆里。
若说初次露面的古远征是有几分骨气的,撬不开嘴,但事到如今,他背后的人已经死了一片,他再坚持也没了意义。
他吃力道:“我就是个普通商人,不过是跟地下钱庄的那些东家熟络点,知道哪些人有胆子做这私币的买卖,才被江望看上,他说只要我把这些钱币销出去,他们愿意给我两成的利。他可是县衙的官老爷,还说他背后有州官支持,我只要允了他们这桩差事,手头上的其他生意自然无人敢阻,我何乐而不为呢?”
李南絮看着古远征脸上的血污,以及身上始终未愈合的豁口,微微蹙了蹙眉,问:“那你将私币售出后,下游商人支付给你的钱银,你是如何转交给江望的?”
古远征:“我只是按照指示,将那些银子放在一个固定地点,江望说,上峰会派人来取。”
李南絮:“放在何处?”
古远征:“就在,五峰山以南的一个土地庙,我每隔一个月会将账册和银两送过去,剩下的我便不得而知了。”
李南絮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
他知古远征知道的有限,所以才会在长玉楼擒到人后,直接把人丢给了齐如海。他留给齐如海的那句“他若死了,算你之过”,也是想引齐如海露出马脚,好将这个眼线赶出抚州。
不料齐如海还真的留下了古远征的命。
这也愈发证明,古远征根本不知江望和张意礼背后之人,不然凭齐如海的暴戾,万不会留下这个活口。
如此一来,靠着人证来指认梁国公府是行不通了,这案子断在了张意礼那里,李南絮只能转变思路,从交易的本身来梳理。
“陈言,沐凡,叫上一些人,随本王去一趟土地庙。”李南絮吩咐道。
两人应声而动,点了二十名身手出众的禁卫军。
楚轻卓本想同行,但抚州城里的别驾府还没有彻底搜查过,万一张意礼也跟陈习远一样,留下了什么隐晦的线索,他们不能错过。
楚轻卓带着十余人去了一趟抚州城。
余下的禁卫军同顾彦椿一起,守着醉逢楼,这楼里关押了不少人证,加之不像正经牢房那般设有丛棘,过于散乱,看管起来难免费劲。
安排妥当后,李南絮一行去了马厩,顶着日头,疾疾打马赶往了五峰山。
山路崎岖陡峭,加之前些时日下了雨,冲得山径沟壑纵横,马匹走到一半便不再听使唤,甩着脖子蹿着蹄子开始躁动。
他们无奈,只好下马步行,一路朝南边的山谷寻去。
然而,花费几个时辰翻山越岭到了土地庙,除了见到方寸大小的土墙屋,以及屋中央木台上供奉的一尊泥像,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到。
“殿下,我们眼下怎么办?”沐凡看着漫山荒芜,有些迷茫。
李南絮朝群山的方向望了一眼,日光将整座山都照得金光闪闪,格外炫目。
陈言满面愁容:“最近小杨大人借着修路的名头,带着羽林军一直在这一带盘桓,若是有账册和钱银,应是一早就被他转移了。”
李南絮又怎会不知这个理,目光落到一旁的小径上,顺着往远处看去,还能隐约瞧见山中扬起的尘灰,听到爆破的轰隆声。
显然,小径的另一头是一处矿洞。
他眸色一亮,抬步,沿着小径行去。
沐凡跟了李南絮多年,看出李南絮有所发现,忙叫上禁卫军跟了过去。
“殿下,这里是有什么古怪吗?”沐凡问。
李南絮只在舆图上见过五峰山的铜矿分布,还没实地了解过,今日一见,这座山倒是比图纸上的分布更有玄机。
他道:“私铸铜钱,这铜,总该有个来源吧。”
陈言也反应过来:“对啊,五峰山有铜矿,几乎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铸铜钱的原料,而铜向来是朝廷重点管控的资源,有军队守着,若是私自挪用,也是杀头之罪。按理说,矿山开采的铜矿石会就地冶炼成原铜,方便运输,但此地山势陡峭,并不适合大规模冶铜,故而许多铜矿石都会被运走再冶炼,远的会运到中州,我们或许可以去找一找挪用之人的线索,兴许也能指向陈芳生。”
一语毕,众人加速朝山腰行去。
然而,还未走近,李南絮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今日天朗气清,应正是矿山忙碌的时候,然而,放眼望去,山道中并没有见到几个工人的身影,耳边时不时传来石块松动的闷响,听得人心间震荡。
李南絮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沐凡瞬间紧张起来,想起上回李南絮在荒山铸币工坊里被石头砸过,唯恐自家主子又遭难,连忙道:“殿下大病初愈,矿洞逼仄闷热,还是别进去了,属下去将矿监军请出来。”
李南絮的确有些不适,虽说他身上的伤都没了大碍,但这些时日连轴转,始终未休息好,脑袋时不时就会隐隐作痛。
他任由沐凡去请矿监军,自己则面朝抚江的方向,望着滔滔东流的江水,看着模糊的船只、天际的飞鸟,陷入了沉思。
“陈言,你去一趟渡口,问一问,这些货船每隔多久来渡口接一次货?”李南絮似是想到什么,忽而开口。
陈言怔了怔,没听懂李南絮话里的意思。
不过他向来勤恳踏实,也相信李南絮的考虑自有道理,并没有多问,而是沿着山径快速下了山。
许是为了方便矿石运输,渡口就设在五峰山脚,堤岸上的人流量不大,岸边只停了几艘篷船,满目苍凉。
陈言走到一个凉茶铺子里,店小二见有人前来,点头哈腰迎来:“客官来喝茶?我们小店热茶、凉茶、红茶、绿茶都有的,您要哪一样?”
陈言掏出碎银,放到四方桌上:“向你打听个事,这码头多久会来一次货船?”
店小二讪笑着打量了陈言几眼,道:“客官一看就是外地人吧,这处不常停靠货船,都是些小篷船,主要是为了方便百姓渡江,货船大多只在抚州城那头的大码头停靠。”
陈言又掏出一锭银元宝:“你再好好想想,这山上有矿石,怎会不需要货船运输?不然渡口设在此处有何意义?”
店小二满意接过,客气多了:“客官有所不知吧,这处码头的确是为五峰山而设,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但铜矿总有开采完的时候,加上朝廷这些年限制了开采量,这两年运走的矿石越来越少,货船约莫三四个月才来一回,所以小的也没胡说。”
陈言:“那你可知,上次货船停靠是何时?”
店小二:“上元灯节前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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