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铎的家书是与西樾国的国书一并回的安京,皇帝因这突如其来的恶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险些气晕过去:“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这西樾国主竟敢拿我朝二皇子来做他坐地起价的筹码。”
初闻此事的大臣们更是两眼一抹黑,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这贞王不是带着美姬和珍宝去西樾国交涉,想要说服西樾国主,等两年再将公主嫁过去吗?怎的把自己给交涉进去了?”
“国书上说,西樾国正用最高的仪制接待着贞王,但是我朝去岁送公主和亲是停战盟约中白纸黑字所书,我朝想要延期履约,则必须做出补偿,仅仅几个美人和几箱珠宝太过没有诚意,公主可以延缓两年和亲,但得带着五万两黄金的陪嫁,否则,就把贞王留在西樾为奴,也不敢保证边境井水不犯河水了。”
“狂妄,属实狂妄,贞王乃我朝嫡皇子,怎可在西樾国为奴?西樾人摆明了要欺辱我朝。”
“……”
杨潇听了这些,整张脸都扭曲了,紧攥着笏板的五指直泛白。
原本抚州的事就足够让他夜不能寐了,他还指着贞王回京能拉杨家一把,结果那个草包把自己交代在了西樾国,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陛下,贞王向来恭谨孝顺,这次出使西樾是为朝廷分忧,也是为了收拾景王送亲不力留下的烂摊子,朝廷不能弃他于不顾啊。”杨潇斟酌片刻,苦大仇深地站了出来。
“是啊陛下,贞王此行不易,若是放任他在西樾为奴,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我大周皇室。”一红袍官员也附和道。
皇帝抚着额,胸腔一阵阵起伏:“那你们说,眼下该怎么办?”
谢忠面色沉重地走上了前,道:“回陛下,依臣之见,眼下还是要以和为贵,西樾国既然对延缓和亲提了条件,说明也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五万两黄金,换两年安定和贞王,也未尝不可。”
李南晟听了这话,极慢地笑了一声。
随贞王一同出使的鸿胪寺官员里有李南晟的人,是故他早先几日便得知了这个消息,并顺道告知了李南絮一声。
他没觉得多震惊,反倒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倒不是这件事有他的手笔,而是他一早便猜出,西樾人是安抚不住的狼,早晚会再度向大周亮出獠牙。
即便他恨不得李南铎早点去死,但两国邦交面前,还是止不住生出了担忧。
这事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再起战事。
李南晟抖了抖宽大的袖袍,义正言辞道:“谢大人真是好主意,不仅给西樾国送公主,还送军饷,你知不知五万两黄金可以养多少兵马?”
谢忠被质问得一愣,敛了敛神,负隅顽抗道:“可和亲之事本就是我朝失约在先,若非景王几次三番送亲出事,没照看好锦禾公主,又怎会造成如今局面?”
李南晟:“锦禾乃自尽,如何防?贞王出使西樾,是他自己去父皇面前求来的,当时各位都鼎力支持,怎的今日又变了说辞?”
此话一出,身后一众文臣皆慨叹起来。
谢忠身后的一官员道:“抛开送亲不力之事不谈,微臣还听闻,景王在抚州趁着查案之机包庇叛臣之后,为了维护那女子与抚州刺史兵戈相向,景王此举恐是不妥,皇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严惩。”
“请陛下严惩景王……”
议事的重心莫名被带偏,由解救贞王转移到了惩治景王。
皇帝在沉默中抬起头来,瞥了此人一眼:“你是嫌今日朝会还不够乱,还要再给朕添堵是吗?”
一个儿子成了人质,极有可能引发战火,另一个儿子也不省心,偏偏看上了一个叛臣余孽。
皇帝身躯都在发抖,眼珠子红得能吞人。
底下朝臣跪倒一片,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半晌,李南晟环顾一周,才又打破岑寂:“父皇,儿臣以为,答复西樾国之事关乎着北境的安定,急不得,还是得从长计议。西樾国的国书刚刚抵京,诸位大臣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来不及深思熟虑,不如容他们再斟酌几日,商量出一个更好的解决法子。”
李南晟这话不偏不倚,很是中听。
皇帝看向一向稳重的李南晟,烦躁的心似乎得到了些许宽慰:“那就按太子的意思,明日再议吧。”
李南晟接着道:“不过,景王若当真行了包庇之事,也不可放任不管,不然我朝的律令又有何威严所在,依儿臣之见,还是得尽快传他回京,阐明此事,有过罚之,无则加勉。”
“那便传他回京吧。”皇帝撂下一句话,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从龙椅上站起,杨怀德见状连连躬身扶住。
“退朝吧。”
群臣四散,每个人都愁容满面——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太平日子,没曾想,这西樾国又开始动作了。
在一众丧气的面容中,谢忠和杨潇最甚,他们二人自上回在巷子里不欢而散后,这几日都未曾联络过。
“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抚州的尾巴得赶紧清理干净了。”谢忠像道鬼魅从杨潇身旁掠过,声音压得很低。
杨潇:“我早就交代过书儿了,谢大人也别忘了自己的承诺,这景王究竟查到了什么,查到了哪里,我们心中都没谱,你也得看着办。”
两人潦草道完,在宫道里分道扬镳。
杨潇去了一趟坤宁宫。
收到贞王家书的杨皇后早已急得眼泪直冒。
贞王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本盼着有朝一日能将太子赶下台,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没曾想,却遇到这么个晦气事。
“不行,本宫得去求陛下,无论如何得先把铎儿换回来,五万两黄金,朝廷不愿出,我杨家也筹得来。”杨皇后抹了一把泪,卯着劲就要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你是生怕陛下不知我们杨家中饱私囊?”杨潇扯了一把方寸大乱的杨皇后:“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你这样毛毛躁躁地过去,不是火上浇油?”
“那你说怎么办?”杨皇后一把甩开杨潇:“出事的不是你的儿子,你自然不担心。”
“你这话说的,这么些年,若非我粱国公府做你们母子的后盾,就凭李南铎的才智,能跟太子抗衡这么些年?”杨潇也怒不可遏。
杨皇后:“没有我和铎儿,哪来的粱国公府?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也要去找陛下救铎儿。”
“皇后。”杨潇沉声唤道:“我们杨家正在生死边缘,抚州已经出事了,万不可再自乱阵脚。”
“兄长是何意?”杨皇后愣了一下,哭声噎住。
杨潇:“景王已经查到粱国公府了,若私铸币之事被揭开,我们杨氏一族就彻底完了。贞王在西樾暂时没有性命之虞,眼下我们得齐心协力,先把景王给解决了。”
杨皇后:“你想让我做什么?”
杨潇:“宁妃,得利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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