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台阁后,不远处就是景王府,轻影在街上踟蹰良久,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朝那方向行去。
她总有一个念想,或许,李南絮已经悄然回了京,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
日落的余晖映在半掩的朱色大门上,又折射出陆离的光,灼得她的眼有些发酸。
齐管家看到门口的秀逸身影,着实愣了一下,旋即躬身上前:“姑娘,你来了?”
她承认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她在新章县盘桓了多日,没得到他的丁点音信,她便想着,他若是还活着,会不会着急将案子办妥,早早就回京安排一切了。
但是她入了京,却始终没有勇气踏足此地,她害怕见不到他的身影,渺茫的希冀再度落空。
“姑娘,既来了,进屋喝杯茶吧?”齐管家再度开口。
“好。”斜阳西垂,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她跟着跨进大门,看着他一手修筑的庭院,心像是被什么撕扯着。
上回来景王府时天色太晚,她的目的也不纯,很多景都看不太清,也有许多景致被风雪掩盖了,今日,池中荷花开得正盛,满园芳菲正是争艳时。
齐管家没有给她引路,任凭她在府中穿梭,她一路分花拂柳,停在了书房门口。
这是她最熟悉的地方,是她对他渐渐敞开心扉之地。
推开房门,屋中还有淡淡的墨香,案上的书册很是齐整,应是有人时常打扫,一侧的书架上也是满满当当的书,都有翻阅的痕迹。
他总比自己能沉得下心来读书。
她一路看过去,忽然间,眼神一滞。
书架最中间的空格上摆放着一只船形的花灯,外面用画笔勾勒出了海浪和晚霞,灯里头没有点蜡烛,却绚烂夺目。
轻影一眼便认出,这灯架是她搭的,当时遭朝廷追捕,她仓促逃走,这只未完工的灯潦草地落在了楚宅,没曾想,他把它带了回来,还完成得这样漂亮。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里又泛起酸涩。
原来上元灯节,对他来说也是遗憾。
“姑娘,茶来了。”齐管家寻着她的背影走了进来,对她道:“殿下平日里不让人进他的书房,但是他从陵州回来那回,说是姑娘是未来的王妃,王府里的任何地方,都欢迎姑娘。”
轻影听了这话,心里又暖又疼:“殿下,真的没有回来过吗?”
她的声音哽咽着,偏执地问着这些。
齐管家眼里也是伤感,但还是尽力宽慰轻影道:“殿下是个敏捷有魄力的男儿,他做事向来谨慎,从不轻易把自己置于险境,他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殿下,他会回来的。”
轻影不说话了,看着花灯出了神。
良久,她道:“那我便信,他是耽搁了。”
她踮脚,将花灯取下来,而后研墨提笔,在“船身”上留下了几个字——照前路,盼来生。
她比任何人都更盼着他回来,他希望有朝一日,他还能看到这个花灯,能明白她的心意。
她在等着他。
“对了姑娘,前阵子老奴收到殿下的信,去了一趟泾州,取回了你的青黛剑。”齐管家说着,招了招手,身后一个小厮双手将剑奉给了轻影。
“多谢了。”轻影敛了敛神,紧握着这把失而复得的剑,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她会带着他的那一份希冀,继续顽强地走下去。
离开时天色已经大黑,轻影这次回京没有住到楚家,而是寻了个隐蔽的客栈,一来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再回楚家不便,二来,楚宅的那场杀戮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她有些发怵。
但楚轻卓非让她回家一趟,她也不好拂却他的心意。
楚家多了很多守卫,宅子也不知何时进行了翻新,现下看起来颇有些高门大户的派头。
她没从正门进,而是绕到了后院,沿着一棵隐蔽的大树翻了进去,绕到了楚轻卓的屋子。
“如何?太子怎么说?”轻影直奔主题。
楚轻卓引她在矮椅上落座,给她倒了一杯水:“你别急,太子是明白人,我们使了那么大的劲扳倒杨、谢两家,他是最大的获益者,他即便想冷眼旁观,局势也不允许。”
轻影:“那他是愿意为重审旧案之事言语了?”
楚轻卓:“他没有直说,但我听他的意思,陛下是个强势的人,劝是劝不动的,为今之计,不仅要将事情闹大,还得让陛下没得选。”
“没得选?”
什么事情能让陛下没得选?
轻影闷头想了许久,杯中水喝了一口,又一口:“除非是更能威胁到帝王威仪的事,但这江山他都坐拥了几十载,还有什么是他说了不能算的?”
轻影说着说着,忽而心中一跳,惊愕地看向楚轻卓:“莫不是太子想借着楚家军来逼宫?此事万万不可啊,若出现纰漏,数万楚家军会白白枉死。”
楚轻卓没想到轻影会想到那个层面,也是一脸愕然:“不至于,如今贞王在西樾为质,景王……不知所踪,这皇位迟早是太子的,他不会为了程家如此大动干戈,在自己身上留下污点,但是有一件事对他与皇帝都是有利的。”
轻影听后,默了片刻,问:“那兄长是何意?”
楚轻卓冲门外招了招手,一个士兵握着一封军报进了门,轻影一脸狐疑地接过,缓缓展开,随即皱紧了眉。
“知道是何法子了吗?”楚轻卓问。
轻影点头:“或许可以借着北境的形势逼陛下一把,但此事不能楚家出头,不然会被认为有不臣之心,还是我去吧。”
楚轻卓:“可是你根本见不到陛下,还有程岁安,他也见不到,总不能让你们二人去硬闯皇宫。”
楚轻卓的顾虑也正常,皇宫大内,守卫重重,硬闯不是办法。
“兄长不必担心,我还有其他法子。”她垂了垂眼,语气很笃定:“我们是程家的后人,已经没有九族可以株连了,此事没有人比我们二人更合适,也没有人比我们更有决心。”
轻影道完,匆匆起身又要离开:“今日多谢兄长了,兄长早些歇着吧。”
“轻影。”楚轻卓在身后唤住她:“用过晚膳再走吧,饭菜已经备好了。”
轻影本想说不用了,一抬头,视线的另一头,抄手游廊下,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行了来,朦胧灯色映在妇人周身,妇人的脸上尽是急色。
“人呢?”林氏四处观张着,直至看到轻影立在门框里,脚步猛地一顿:“终于找到了,死丫头,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还偷偷摸摸的,这么多年白养你了。”
林氏那久违的责骂声在耳边响起,轻影有些恍惚,看着林氏因怒意一张一合的鼻翼,仿若又回到了侯府那些恣意张扬的日子。
“母亲。”轻影低低开口,眼含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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