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高云淮见过老先生。”高云淮行了一礼。
“小友醒了,身体可好些了?”男子虽然年纪稍长,但是一身的儒雅气质,一看就是喜好读书之人。
“多谢老先生搭救,已无大碍。”
高云淮说着瞥向棋盘,那是一局已经失传已久的困龙局。
男子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友也懂棋?”
“略通一二。”高云淮见状没有客气,坐在石凳之上,手执黑子。
这老先生并未介绍自己,想来也是存了考验他的心思。
黑子落下,两人对弈。
不过几手之间,黑子便扭转了局势,困龙之势从角地撕出了一个口子,冲天翱翔。
这时候对面的男子才开始用正眼看高云淮,脸上隐隐有了三分笑意。
“小友好本事,老夫陶然。”
闻言,高云淮站起身,又恭敬的行了一礼,“陶大人,在下不知是陶大人,失礼之处还望陶大人海涵。”
陶然,江南三大家族陶氏家主,是上一任的江南平章政事,在官场上的影响力非同凡响。
陶然不在意的摆摆手。
“我早就不是什么大人了,现在就是一介草民,叫我陶老就好,
只是听说继任江南平章政事是五年前高中状元郎的高云淮高大人,小友可是那位高大人?”
高云淮点头,“正是在下。”说着坐了下来。
他失血过多,站久了脑子有些发昏,只是看着陶然也没有将他的官职放在心上。
不知道是知道了他已经被轩辕帝舍弃的消息,还是世家的底气。
陶然拱手,很是随意,“失敬失敬。”话锋一转,“不过这可不是个好差事,高大人擅离职守,只怕会有后顾之忧。”
只一句,高云淮就知道对方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也知道了他已经被轩辕帝舍弃了。
“陶老说的不错,我确实擅离职守,估计现在陛下撤职的圣旨已经下了。”高云淮淡然一笑,说着拿起了棋盘上的金玉珠镯。
“这珠镯老先生认识?”
陶然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确实认识,不知这珠镯高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
高云淮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不敢贸然认下,“这珠镯是我的一位朋友所有,她说这镯子和她的身世有关,托我到了江南任上,替她查一查。”
陶然语气带了几分急切,“不知小友的这位朋友是男是女,今年年岁几何?可有生辰八字?”
高云淮心下了然,这人应该是知道简兮的身世。
不过他并不打算和盘托出,“我那朋友是女子,今年十六岁。”
陶然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
“那她现在在哪里?”
“陶老认识我那朋友?”
两人都是聪明人,几番试探之下,陶然也知道高云淮不是那等心思不正之人。
能为了亡妻老母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这样的男人有情有义也有血性。
陶然看着高云淮,眼底深处却好像在缅怀过去。
“想当年我年轻的时候,二十岁参加科考,便是一甲第五名,就这已经被称作是奇才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那局棋我研究了三个月终究不得其解,小友却是一眼就找到破局之法真是不得了。”
“陶老过誉了。”
陶然并不搭话,自顾自的述说着从前。
高云淮知道这可能和简兮的身世有关系,所以听的格外认真。
“我与夫人是父母之命,陆家与陶家世代联姻,陆家嫡女身份高贵,族长说也只有我这个二十岁便中了进士的后生才堪相配,
成婚之后,我与夫人相知相爱,也是缘分使然,我们格外的投缘,诗词音律都能和上一二。”
“夫人为我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一共三子一女,轩辕三十七年,那时正是多事之秋,轩辕王朝和玄武王朝一战损失惨重,
我接到临时调令去往江宁任职江南平章政事,因着陛下急召,我先出发,身怀六甲的夫人马车慢行,江南多秋雨,夫人路上遭遇大雨拦路。”
“途经农家借宿,夫人难产生下一女,谁料那妇人心生贪念,不光偷走了我夫人的手镯,还将自己的女儿和我女儿调换。”
陶然看着珠镯眼里沁出血丝,“那珠镯是开国皇后所赐,上面的玉片和传国玉玺来自同一块料子,
我动用了手中所有关系,遍寻那妇人不得,我夫人多年忧思,积郁成疾,终日以泪洗面。”
高云淮微微叹了口气,传言陶然是世家之中少有的长情之人果然如此,对面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简兮的亲生父亲。
陶然所说的一切都和简兮告诉他的事情一一对应得上。
不过这里面的细节还是需要仔细推敲,“既然是那妇人调换了婴孩,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陆夫人事后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陶然心中悲痛,前不久大夫诊断出陆斐蔓最多只有三年光景了。
“夫人家族那边,凡是女子出生后背都会有一状如梅花的红色胎记,这胎记传女不传男,夫人有次偶然间为那孩子换洗之时发现,便一口咬定那不是我们的女儿。”
“陶氏、陆氏都是江南一等一的世家,怎会这么多年都追查不到那妇人的踪迹?”
“那妇人本来是想隐姓埋名的,我派人去了之前夫人寄宿的村里查问,听说他们举家搬迁,夫人曾说她给过那人银票,
几年间,我们派人去了江南各大钱庄蹲守,终于等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妇人,那妇人家中只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幼女,和当初那妇人的特征一般无二。”
陶然到最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那妇人嫁给了一户简姓人家做填房,那简家之前的主母正是我夫人的庶妹陆斐萱,夫人知道后痛心不已,没想到这人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等我派人去查探的时候,那毒妇居然狠心将她女儿还有简家的一对儿女都卖给了走街串巷的人牙子,她自己则是拿着银子去官府买了路引,逃了。”
高云淮听着陶然的讲述,默默组合他知道的所有细节。
看着陶然一瞬间低下的脊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忍不住将他知道的说了出来,“也不尽然,那妇人姓李,李氏将孩子调换之后,日日不给孩子吃奶。”高云淮观察着陶然的神色,果然看见陶然脸上的痛惜之色。
随即接着说道,“李氏的娘日日懊悔纵容女儿做出那样的错事,眼见着那孩子被磋磨,所以下狠心将那女婴和一秀才家出生的孩子调换,李氏才有所收敛。”
陶然见高云淮是知道内情之人,眼睛放光。
“然后呢?”
“那秀才家正是那户简姓人家,所以李氏后来才会去做了继室,发卖继子继女也是为了报复。”
陶然一只手拍在棋盘之上,黑白棋子被震出去好多。
“贱人!她怎么敢?”随即看向高云淮一脸希冀,“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高云淮已经有些眩晕了,他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不过还是打算将真相告知陶然。
“那女孩叫简兮,李氏不光是卖了继子继女,还将她名义上的亲生女儿一起卖掉,幸好那人牙子一到京城就遇到了武安王府的管家采买小厮丫鬟,他们三个孩子幸运的都被选中了。”
陶然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若是女儿被卖到那烟花之地,他真的不知道夫人知道了会如何伤心,她现在的身体再受不了这样的悲痛了。
“那我女儿现在何处?”
高云淮语塞。
看着对面两鬓斑白的陶然,想起他口中说的妻子重病。
心里面反复斟酌,最终还是决定告诉陶然。
高云淮起身,走至陶然面前,双膝跪地。
“伯父,简兮的继兄便是沈南星,她被圣上封为荣安县君,六月初八,我们已经奉旨成亲了。”
陶然只觉得天旋地转。
高云淮的妻子,不就是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身怀有孕,替夫守孝,扶灵归乡,最后却被叛贼杀人焚尸?
当初和陆斐蔓说起此事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红颜薄命。
陶然不敢置信的开口问道,“你是说我女儿死了?!”
高云淮抿唇,简兮的生死他也不知道,这次回京就是为了查明真相。
他刚想开口。
就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惊呼。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夫人晕倒了,快去请大夫。”
陶然顾不上悲痛,走至竹林小径。
只见陆斐蔓一脸苍白晕倒在地,右手死死的揪着心口的衣服。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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