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兮拨开在身前护着自己的楚绿,开口道:“还是先进去来看看母亲吧。”
简兮率先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的下人乱成了一团。
简兮看着陆夫人躺在床上,里面也只有两个慢手慢脚的婆子伺候着,她嘴角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两个婆子慌乱着就知道哭,其他的一概事情也不做。
简兮看不下去了,厉声呵斥,“你们都是死人吗?病人躺在床上,不知道好生伺候着,这般的哭天喊地,人还没死呢!”
陶然父子都是男人,平时在这些小事上面并没有过多关注。
两个婆子虽然不知道简兮的身份,眼见着陶然并没有出声阻止,急忙站起身,一个婆子走上近前帮陆斐蔓擦拭,另一个则是张罗着煎药。
陶然脸上氤氲着怒气,这些刁奴,若不是简兮提醒,他也未曾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这两个婆子都是陆斐蔓从娘家带来的,想不到伺候了这么多年,遇到事情居然将主子扔在一边,这样的奴才不能要了。
陆斐蔓的大半头发已经花白了,虽是病容,脸上的优雅从容却还未曾褪去,一身暗金色寝衣包裹着瘦弱的身躯。
足以可见这个女人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个美人。
许是察觉到什么,陆斐蔓睁开眼睛,一下就和简兮对视上了。
时间仿佛都凝滞起来。
简兮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陆斐蔓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摸向她,才向前一步握住了陆斐蔓的手。
纠结半晌,还是叫出了那个称呼,“母亲。”
陆斐蔓眼睛酸涩,看了屋里的众人,咳嗽了几声,像是撕碎破布的声音,衰退、绝望。
“你们都出去,我想和兮儿单独说话。”陆斐蔓用力压制住了嗓子里的那股腥甜。
她只觉得眼前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看见简兮就连呼吸也变得顺畅了很多。
陶然应了一声,带着屋子里的人全部出去。
陆斐蔓看见了简兮右眼睑靠近睫毛的地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指了指自己的眼睑处,眼里带着笑意,“你看,我这里也有一颗痣,你外祖母这里也有一颗。”
简兮扯了扯嘴角,“是吗?我自己都未曾注意。”
两人的交谈很是自然,就像是认识了很久一般。
“兮儿,兮儿,这名字很好听,乐兮,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陆斐蔓殷切的看向简兮。
“很好听,但我就是简兮。”她并不想舍弃简兮这个名字。
“简兮也很好听,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就是。”
“.......”
陆斐蔓看着精神好了许多,徐徐的讲着一些简兮从未听过的事。
简兮听着却觉得心里不太好,想起刚进来的时候陆斐蔓那一脸死气的样子,这会子又是这样的容光焕发,难不成就是人常说的回光返照?
她从陆斐蔓的口中得知,陆斐蔓的庶妹陆斐萱是一个歌姬所生,身份低贱。
陆斐蔓的母亲不是苛待庶女的人,从小也是好好养着,请了师傅教习女工刺绣,最后还给她寻了个考中了秀才的好人家,陪了好些嫁妆。
陆斐萱和陆斐蔓一样都肖父,所以长相相似。
简兮想起彩云的模样,彩云的长相是和简玉有些像的,这世间的巧合还真是多。
正是因为陆斐萱和陆斐蔓相似的长相,所以简兮长得和陆斐蔓有些相似,也就没有人怀疑简兮和简玉夫妇之间的关系。
简兮按照陆斐蔓的说法,解开了后背的衣裳,陆斐蔓看着简兮后背的梅花胎记,眼泪终于掉了出来。
“是你,真的是你,我的兮儿,咳咳咳....”
眼见着陆斐蔓情绪激动,简兮连忙上前安抚,顺着她的后背轻拍,“母亲别激动。”
说话间,陆斐蔓注意到了简兮高耸的肚子,神情激动,“你怀孕了?”
简兮嗯了一声,她骨架小,冬日里穿了斗篷大氅之类的衣服也看不出肚子,刚刚脱了外衣,加上近距离的接触,陆斐蔓才会发现。
陆斐蔓伸出手轻轻的放在简兮的肚子上,细细感受。
过了片刻,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只用帕子包着的金锁。
“这只锁本来是为你准备的,你也用不上了,就送给我的外孙吧。”
看着面前的老人一脸期盼,简兮仔细的将金锁收好放在贴身的荷包里面,说破了一句:“多谢母亲。”
“是我对不住你。”声音轻的微不可闻。
简兮虽然听见了,可是没有再说什么。
错的不是陆斐蔓,是李氏。
李氏已经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
只是那个温柔腼腆的女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她是没有资格替原主原谅谁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弥补遗憾。
陆斐蔓感受着身体里面的力气在慢慢流逝,想要睡觉......
简兮的肩膀上很瘦小,陆斐蔓轻轻靠了上去,闭上眼睛,却觉得很安心。
简兮身子一僵,想了想还是揽住了陆斐蔓的身子。
陆斐蔓身上的骨头有些扎手,简兮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好像有了归属。
这便是母亲的感觉吗?
鼻头一酸。
简兮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脸颊。
原来——
她早就泪流满面了啊。
泪水一滴一滴的流进陆斐蔓青白交错的发丝间,消失不见。
简兮的心慌了片刻。
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凑到陆斐蔓的鼻尖。
已经感受不到一丝温热了。
她的母亲死了。
轻轻的将陆斐蔓的身子摆好让她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替她掖好被子,就像是前世的院长妈妈为她做的一样。
简兮转身跪在床前,最后一次叫了母亲,磕了三个头。
抬头。
床上的女子嘴角微勾,面容恬淡,好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简兮轻轻的离开,打开门。
门外是一脸期待的陶然父子,还有关切着她的莫川和楚绿。
简兮眼眶通红,“母亲去的很安详。”说完好像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腿一软,瘫坐在地。
原来,人一死,往前的种种恩怨便都觉得不重要了。
陶然虽然知道这一刻迟早都会来,但还是不想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