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玉在长庚殿战战兢兢的躺了三天后,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了,虽然医丞每天送来的药苦得不像人喝的,但是效果却是毋庸置疑。也不枉费自己每次一口闷了之后,在嘴里塞好几块甜糕。
那副样子,像极了他幼时见过的一种老鼠。小小一只,嘴巴却像是乾坤袋一样。他嘴巴腮子鼓鼓囊囊的,不停咀嚼着缓解口腔里的苦涩之味,看着频频侧目的宫婢的眼神,他都觉得丢人。
苏陌玉从小就是个不安分的性子,躺了三天,可把他闷坏了,于是不顾诚惶诚恐的宫婢的阻止,非要出去透透气。
走在璇玑帝宫里,他一边肆意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在心里暗暗记下一些路线。
伤都养好了,不跑等着楚绯澜磨刀啊?
七弯八绕之后,他和宫婢来到了一处宽广的宫殿前,大殿恢宏气魄,巍峨不可侵犯之势。从下向上望,只能看见宫殿的顶尖儿,入眼都是一层又一层的白玉石台阶。白玉阶栏,雕龙刻凤,既富丽堂皇,又气势磅礴。苏陌玉问身边的宫婢:“这是何处?”
“回公子的话,这是陛下上朝的左政殿。旁边那个是陛下与大臣处理政事的右弼殿。”
左政殿,右弼殿,长庚殿,这都是星宿之名,且很符合这些殿宇的作用,也暗合天下共主的身份。
“那往这条路走呢?”
苏陌玉指着宫殿前那条大道,宫婢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又赶紧低头,回答道:“自然是出宫的路了。大臣每日才这条路上来上朝,所以顺着这条路走,是出入王宫最近的一条路。从这条路走,就是正宫门。”
苏陌玉想起,那天跟着楚绯浔进宫的时候,走进正宫门,就是三条不同方向的路,楚绯浔带他走的是左边的路,想必,最中间那条大路,就是来这左政殿的了。
苏陌玉正在沉思,忽然感觉身前一片阴翳,有什么东西靠近了自己,然后就听见耳畔炸响一个声音:“苏陌玉?”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他一抬头就看见面前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且穿着官服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目光凛冽的看着自己,看上去,可并不友善。
宫婢看见他,慌忙行礼:“见过顾将军。”
苏陌玉淡淡的开口:“这位……顾将军,你离我太近了,麻烦退后几步。”
顾北月勾起唇角,似乎觉得有些意外,苏陌玉会这样和他说话,“哦?为何?”
苏陌玉挑了挑眉,目光偏过他,看向左政殿,目光尽是轻浮,语气却很认真:“我不习惯别人离我那么近说话,我怕别人……看上我,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顾北月微笑的脸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用利鹰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死期将至的猎物。摸着腰侧的双环青龙佩,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每个国家的信仰和供奉的神兽都不一样,作为璇玑王朝四大属国,千胜国信奉重明鸟,叠渺国信奉梼杌,故夏国信奉獬豸,玉瑶国信奉麒麟,而璇玑国信奉的则是青龙。
青龙在璇玑国,是代表着最祥瑞的事物,这是他去年奉命攻打意图谋反的一个小国时,出征前,楚绯澜送给他的。
顾北月看着一副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的苏陌玉,忍不住开口嘲讽:“家被屠,国位被篡,你倒是好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么,在陛下的长庚殿里,欢喜到连杀父之仇都忘了?”
一番话下来,苏陌玉果然变了脸色,想起那个血夜,他顿时觉得头痛欲裂,气血上涌,不过他可不会在等着看自己笑话的人面前露出任何一点让他们满意的表情。
他紧握双拳,用指甲掐住自己的肉,以最大的努力露出一抹笑,但看上去还是有些生硬,他对顾北月说:
“顾将军可别忘了,我父王的死……凶手都有哪些,父王母后之死,陛下似乎才是始作俑者,顾将军这话,是不是想提醒我不要忘了向仇人保仇?难道,顾将军,巴不得我向陛下报仇,希望陛下有事?”
有些人,总喜欢在你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已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你顺着他们的意痛哭流涕,你就输了。
顾北月听见这个回答,握着双环青龙佩的手猛然一紧,他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说这种话!看样子,他真的不怀好意,想对陛下使计,口齿伶俐,临危不乱,面不改色,一看就是心机深沉的人,绝不能再让他待在陛下身边。
他一声令下,就有几个侍卫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此人心怀不轨,企图弑君,抓起来,关入大牢!”
侍卫立马就钳制住了他,将他的手反压在背上,力道毫不手软,他背上的伤再次被牵扯到,疼痛感瞬间就让他惊呼了一声。
“住手!”
一个中气十足、隐隐含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北月,你这是干什么,放开他!”楚绯澜不知何时走到了顾北月身后,看见顾北月让人抓了他,又听见了他的痛喊,急忙出口制止。
在场的所有侍卫、宫婢,还有顾北月,总之除了苏陌玉,其他人都赶紧向楚绯澜下跪行礼。
苏陌玉身边的宫婢看见他依然笔直的站着,那副傲视天地的样子,有些替他担心,看见了陛下不行礼,可是不大敬,宫婢偷偷的扯了扯苏陌玉的衣角,苏陌玉却仿佛没反应一样,没有任何动作。
开玩笑,他凭什么向仇人下跪行礼,他死也不跪!
楚绯澜似乎并不在意,看着他的神色面上毫无波澜,只说了句:“都起来吧。”
“北月,你这是在干什么?”
“陛下,此人心怀不轨,刚才他亲口说要对陛下下手为他父王报仇,此人不能留在陛下身边啊!”
苏陌玉仿佛听见了笑话一般,“顾将军很会断章取义、污蔑别人嘛,敢不敢将刚才你我的对话完完整整的对陛下说一遍?”
“你!”
楚绯澜似乎并不想他们吵起来,说道:“好了,别说了。寡人觉得,应该是一些误会罢了。北月,千胜国与蜀巴国战乱之事,你明日就要启程,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先回去吧。”
楚绯澜这是明摆着袒护苏陌玉,要赶他回府,顾北月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违抗了陛下的旨意,于是顾北月带着不甘心离去了。
“走吧,回长庚殿。”
楚绯澜微笑着对苏陌玉说。
苏陌玉看了一眼楚绯澜,什么都没说,径直往回走,还走在了楚绯澜前面。
看样子,还是没原谅自己,还是要努力呀。。。。
楚绯澜有些气馁,但也没有想过放弃。毕竟他知道,失去至亲之人有多痛苦,这几天来,苏陌玉虽然对他冷漠至极,不爱搭理他,但起码没有再想要了自己的命,他相信,苏陌玉还是下不了手的。
走在前面的苏陌玉微微侧头,看见身后的楚绯澜正盯着自己,脚步就更快了些,心想,已经知道出宫的路线了,这璇玑帝宫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了,还是赶紧出去的好。
楚绯澜,看在你这次没有为难我的份上,我暂且不杀你,算是报了你此次救命之恩,下次再见,该报的仇,我还是会报,我不能让我父王、母后、王兄白白地惨死!
当夜幕降临,一弯月牙悬在空中,月光皎洁,光辉却并不明亮,宫中的禁卫井然有序,巡逻的,站岗的,都各司其职,没有一个人敢偷懒。
这样森严的守卫,苏陌玉却很有自信能够出去。
因为,他手上有当今陛下的出宫令牌。
这还是今天用晚膳的时候,他假装把汤撒在了楚绯澜身上,趁楚绯澜在屏风里换衣服的时候,以假换真偷来的。假令牌可费了他不少功夫,但他不敢逗留太久,因为假令牌迟早会被发现,他必须在楚绯澜发现之前离开。
他住在长庚殿的这些时日,楚绯澜一直睡着长庚殿的偏阁,今天他是看着楚绯澜偏阁的烛火熄了才行动的。他假装伤口疼了起来,门口守夜的宫监推门而入之时就打晕了他,然后换上了宫监的衣服,把宫监放在了床上假装是睡着了的他。然后拿着令牌说是给顾将军传话,很重要的密令,那些禁卫看见令牌,又听他说是去找顾将军,根本不敢怀疑,马上就放了行。
顾将军和陛下从小到大的情谊璇玑王城的人都知道,虽然是戍时一过即闭宫门,但这规矩还不是陛下定的,陛下想破例谁敢拦?肃浔侯三番两次在宫禁后入宫也不见陛下有罚呀。
于是苏陌玉就这样顺利的出了璇玑帝宫,让明目张胆的牵走了宫门口马厩里的一匹马。
在寂静的黑夜中,哒哒的马蹄声很是清晰,不过很快就渐渐远去。一骑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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