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玉话音一落,手上的荔枝就抛了出去。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个蜜橘,扔给了温池。
温池一边剥着橘子,一边道:“可是这叠渺国国主一直站在威氏那一边,怎么样才能让他松口啊?”
“光凭我们当然不能,但有一个人可以。”
温池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诧异,用满满的疑惑语气问道:“公子说的是……陛下?”
苏陌玉神秘一笑,低头继续揉着手上的信。
“那……您又要去求陛下吗?”温池小心翼翼的问道。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公子并不想求陛下,他也心疼公子。
但苏陌玉却抬起头,右眉高高挑起,眼里一片戏谑与诧异,笑着问他:“求他做甚?”
“我自有办法让他主动出手收拾叠渺国。”
温池将剥好的橘子递到苏陌玉手上,好奇的问道:“什么办法?”
“这个……我暂未想到。”
“……”
苏陌玉将信扔给温池后,掰下一股橘子放进嘴里,随即诧异的看着温池把那团纸也塞进了嘴里。
“你吃进去干嘛?”
温池艰难的嚼着信纸,眼里一片疑惑,那神情分明在问,你不是让哥哥这样毁尸灭迹的吗?
苏陌玉无奈的道:“你……这里四下无人,你其实可以拿到身后的阁子里烧掉,那里面不是有蜡烛吗?”
温池:“……”
大意了。
在卧星楼待了半日后,有宫监上来,说楚绯浔来了玉清殿,苏陌玉便赶紧下了卧星楼,回到了殿里。
当苏陌玉进入寝殿的时候,苏陌玉见他正在自己的书架前摸索,楚绯浔一看见苏陌玉,便赶紧迎了上去。
“侯爷,您这是在干什么?”
楚绯浔干笑几声,“没什么,随便看看。”
其实在刚才苏陌玉没回来的时候,他就在翻之前他插进书架里的《龙虎图》有没有被拿出来过,不过可惜,好像并没有。
看来苏陌玉还是没有拿出来,难道王兄也没有发现过?
楚绯浔跟着苏陌玉进了内殿。
“侯爷请坐。”
苏陌玉做了个“请”的姿势,引楚绯浔坐下,又亲自给他泡了杯茶,忽略着楚绯浔在自己身上肆意打量的目光,苏陌玉将泡好的茶放在了他面前。
“侯爷今日前来,可有要事?”
楚绯浔只道:“无事啊,就想着你在宫里肯定无聊,正好我也无聊,就来你这里走走。过几日就要离开王城了,也当做告别呗。”
苏陌玉道:“侯爷要离开王城,为何?”
苏陌玉的寝殿里燃着上好的翠云龙翔香,香气好闻得紧,楚绯浔嗅出来了,鼻尖耸了耸,循着味儿看向纱幔旁的香炉,翠云龙翔香香气可品、烟态可爱,焚烧之际以香烟缭绕,经久不散为特征,善做香之里手或能演绎成云龙之奇。让楚绯浔双目放光。
啧啧称羡道:“王兄待你果然不一般,这等奇香,怕也只有你有了,我也得过一点点,都不舍得用呢,你竟寻常时候也燃着,可见你宫中不少。”
苏陌玉一愣,不欲与他纠结这个话题,遂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啊?”楚绯浔像是才听见这个问题,惊觉之后脸上的神态又垂头丧气的:“哦,还不是太师。”
“太师说我这么大个人了,不能老赖在王城里,天天花天酒地,惹人非议,毫无建树,所以向王兄提议,把我调去闫都去做个刺史,让我好好磨砺磨砺,做几样像样的政绩出来。”
楚绯浔一脸的不满,似乎对太师的行为深恶痛绝:“太师这厮,总觉得本侯爷图谋不轨,还觉得本侯爷故意带坏王兄,还说我辱没王室威名,所以处处针对我。闫都那地方,虽然挺大的,钟灵毓秀,弹丸之地,但是本侯爷不想去啊。”
苏陌玉仔细的听着,手指指腹慢慢的抚摸着温热光滑的杯壁,平淡如水的目光里一片澄明。
“没想到,王兄竟然同意了!哼!”楚绯浔一发起牢骚来,没完没了,说了一大堆吐槽之语,苏陌玉就一直淡淡的听着,偶尔点头或者微笑表示附和。
苏陌玉给他添了三次茶水,当第四杯茶水被楚绯浔一饮而尽之后,楚绯浔总算住了嘴。
“唉……此次一别,不知道要哪年哪月才能回王城咯!”
苏陌玉安慰道:“无事,上任后,做几件让百姓交口称赞的好事就可以了。”
楚绯浔知道苏陌玉只是在安慰他,嗟叹道:“哪那么容易哟!闫都地势险要,商贸发达,有‘璇玑第一商都’之称,都城中各国商人来来往往,鱼龙混杂,繁荣是繁荣,乱也是真的乱。很多人的势力都盘根错节,官商相结、官官相护,不计其数,难搞得很!太师哪里是想历练我呢,我看啊,分明就是故意整我!”
苏陌玉眸光闪过一瞬间的精芒,随即嘴角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既然太师提议,陛下也已经答应了,你便去吧。他们想历练你,也是为你好,反正又没说让你一辈子不回来,也没说你一定要做得多好。你既然为刺史,好好管着,不出大乱子也就罢了。你转念想一想,像闫都这么好的地方,好玩的肯定也很多,而且又没有太师干扰,玩起来是不是更尽兴?”
楚绯浔听了这话,笑眯眯的指着苏陌玉,“哎!你这主意不错!到时候没有了太师的唠叨,我岂不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苏陌玉哑然失笑,真没见过这样混吃等死的侯爷,心中就没有半点考虑?
楚绯浔又可惜似的叹道:“可惜我颜如玉的那些红颜知己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她们。”
苏陌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面色如水,眼神飘忽,心里暗暗思量。
楚绯浔瞟了苏陌玉两眼,终是将心里憋了半天的问题问了出来:
“玉侍君啊,本侯爷想问问,你与王兄两人……有没有看过那个《龙虎图》啊?”
苏陌玉一惊,险些将嘴里的茶水喷到楚绯浔的脸上,他努力的忍住,生生的将嘴里想喷出来的茶水给憋了回去。脸上立马浮现出红晕,一张白皙的小脸蛋瞬间像熟透了的苹果,倒是更俊俏了几分。
“哈哈哈哈……”
楚绯浔恶趣味的捂着肚子大笑。
“侯爷!”苏陌玉难得咬牙切齿、凶神恶煞的对一个人说话。
楚绯浔摆着手,整个人瘫在椅子背上,毫无风度,笑得岔了气,道:“哈哈哈……我……我不说了……”
苏陌玉狠狠的剐了楚绯浔一眼。那个什么《龙虎图》他压根就没碰!不行,还是要扔出去才好。
楚绯浔笑够了,坐正了姿势,诡秘的凑近了,又发现殿中还有宫人们在,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
宫人们都下去之后,楚绯浔又再次凑近了苏陌玉,脸上的神情复杂又诡秘。
“你知道吗?王兄对你,可是费足了心思。他十分敬重太师,十五岁时父帝驾崩后,就是太师一直照顾着他、教导着他,在他眼里,太师也算是他半个父亲。为了让太师同意你和他的事情,他苦心积虑,送了很多宝贝进太师府,都说是你要送给他的,还总是隔三差五的在他面前说你的好话。知道你善棋艺,又想方设法的安排你和太师对弈,就是为了让太师喜欢上你。啧啧啧,其心之真,天地可鉴!”
“唉,王兄还顶着压力一直不肯再纳妃。原本那些大臣们看你被封为侍君之后,那股子劝他纳妃的不懈精神又出来了,天天缠着他,三天上奏请纳妃,两天送人至寝殿,女的男的都有。可是他就是不要,全部把人赶了出来,还把折子都驳了回去。你要知道,如果王兄娶了任何一个大臣的女儿,那对前朝可是颇有助益的呀。”
“朝中有一个士大夫,因为说了你的坏话,而被他寻了个错处,发配到了坎离流放之地去,惹得朝中议论纷纷。”
苏陌玉看着楚绯浔,觉得喉咙有些发涩,说不出话来,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震惊过后,他竟然有些无措和慌乱。
他竟然……这么坚持,这么用心?
他按耐下心底像是即将破土而出的什么东西,努力抑制着心里那些不应该冒出来的念头,脸上除了错愕与凝重以外,没有半分感动。
楚绯浔看他这个样子,皱了皱眉,似乎对苏陌玉有些不满。
“行了,我跟你说也是白搭。你个没良心的,王兄怎么待的你你心里应该是最清楚的的吧。我奉劝你一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楚绯浔摇头晃脑的念着这两句诗,离开了玉清殿,但那两句诗却像天籁之音能余音绕梁似的,一直盘旋在玉清殿里,或者是,盘旋在苏陌玉的耳边,回荡在他悸动的心里。
楚绯浔离开后,温时和温池就进来了,他们看着心神不宁的苏陌玉,疑惑不解。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苏陌玉抬头,棱角分明的脸上略显苍白,嘴唇也失了些血色,没有之前那么红润了。他干涩的开口:“没事,只是……胸口有点堵,有点难受……”
温时温池担忧不已,连忙道:“那要不属下去叫个医丞过来?”
医丞?不,他知道了会担心的吧?
这是苏陌玉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想法。
他连忙阻止了温时,道:“不必了,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温时温池对视一眼,眼里无奈与担忧并重。
苏陌玉端起茶杯,茶水微微有些摇晃,他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暗自尽力不让自己的手再颤抖,温热的茶水灌进肺腑,心情果然平复了很多。
苏陌玉缓慢的将茶杯放下,似乎茶杯碰到桌上的声音都能惊吓到他。他转头看向温时温池,沉默片刻,略有些苍白的脸上慢慢的红润了起来,终是面色如常。
“温池,不是说让陛下亲自对叠渺国下手吗?”
苏陌玉的声音如碎玉裂冰,清冽与温和相结合,然而语气里的婉转与得意却如罂粟一般的诱人,苏陌玉整个人也如同开得鲜艳的罂粟花,致美,也致命。
温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只得答道:“是啊……”
苏陌玉的水红色薄唇轻启,如吐雾般缓缓道:“机会来了。”
温池温时看见苏陌玉神秘而自信满满的笑容,看着他眼里奇异的光芒,脸上也跟着露出喜色。
但没有人知道,他眸光深处,深藏着的纠结与犹豫。
在纠结什么,犹豫什么?怕是只有他自己明白。
就像一颗不起眼的种子,被随意埋在了心底,原本不屑一顾,可是一场无意的春雨浇下,那颗种子开始发芽,甚至扎根,拔不掉,去不除。对于他来说,只能选择忽视,假装不在意,甚至用其他的泥土将他深埋,企图扼杀这颗种子的生长,却依然没有用。
种子的顽强生命力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而人心里的那颗种子,同样难以摧毁,只要那颗种子入了心,终有一日会疯狂的发芽生根,甚至开花结果。
所谓情不自禁,便是此意。
聪明如苏陌玉,面对感情,也不过是一个二十来岁毫无经验的小伙子罢了。
智商绝顶,情商堪忧。
祈和城。
散朝后,朝臣都私底下讨论着一向认真勤勉的王上今日不知为何心不在焉,无精打采。
祁子衿恶趣味的对朝臣们使眼色:“大概是因为……王上处理国事过于操劳,身边又没有个红袖添香的姑娘随时侍奉着,按按摩啊,捏捏肩啊,自然就舒服些……”
旁边的几位朝臣有的一脸邪笑,有的也经提醒颇为郑重的点点头,都道:“言之有理!”
一位女御史更是大胆直言:“我愿意啊,虽然为官做宰造福百姓是我从小的志向,但是如果是王上,我也是很愿意洗手作羹汤的啦,红袖添香,捏肩按摩,哎呀为玉瑶开枝散叶也是一种贡献嘛……”
看着女御史故作娇羞的模样,一群朝臣哈哈大笑,场面一时间热闹起来,嘈杂声传出了殿外。
“你不要脸!一个女子!怎么可以把这种话说得这么直白!我就不一样了,我是男子,可以直白地说。虽然我不能帮王上绵延子嗣,但是其他的什么红袖添香啊研磨捶背啊我都很在行的!我也愿意,性别不用那么死嘛哈哈哈……”
“呸!江少卿你更不要脸!”
祁子衿看见群臣的闹剧,仰头哈哈大笑一番,撩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