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陛下知道,你二王兄是你们三兄弟里面,心智最坚毅,心思最敏捷,最会君王之道的人,你大王兄太过仁慈,优柔寡断,而你乳臭未干,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而且,有他和威晚琴曾经的关系在,如果届时你王兄脱离了陛下的掌控,陛下就可以用威晚琴来控制你王兄。部署了这么多,他才能确保你王兄有本事和威尚辰斗下去,斗上个三五年,耗空了国力之后,他再假装匡扶正义,帮苏氏将玉瑶重新夺回来。到那时,你想,玉瑶国的国力必然衰退到了他满意的程度,再无半分威胁,而你王兄得了他相助,必然感恩戴德,玉瑶国从此对陛下忠心不二,而且,玉瑶苏氏受百姓爱戴,他帮助了苏氏重回王室,能收获到民心,岂不是一举多得?”
苏陌玉听得头痛欲裂,眼眶猩红,齐承安所说的这一切,都那么的顺理成章,逻辑清晰,让他连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只不过,陛下没想到,你居然会活着。于是,陛下又想出了用你来控制你王兄的办法,毕竟,杀父仇人的女儿和亲兄弟相比,自然是亲兄弟更有用。所以,他用计骗你王兄将你送入他的虎口,你和你王兄都以为他是看上了你、喜欢上了你吗?哈哈哈,他只不过是撒了个谎让你们两兄弟乖乖的听话罢了。你看,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正如他当初所想的那样,玉瑶内斗,你王兄和威尚辰不停的发动战争,而你,则作为牵制你王兄的一颗棋子,被他骗的团团转。”
苏陌玉怒吼道:“够了!”
随即粗喘着气,每一次的呼吸都带着颤抖,苏陌玉痛苦的闭上眼,抿紧了唇。
温时温池一直站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此刻心情也十分复杂,见苏陌玉这样难受,他们也不知如何安慰,只默默的低下了头。
齐承安见他如此,眼里的得意毫不掩饰,甚至有些癫狂,笑道:“哈哈哈哈哈,是不是很痛苦?当初我的杰儿被他处死的时候我和你一样痛苦!你知道吗?我曾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楚绯澜血债血偿!我一定要报复他!苏陌玉,如今有个大好机会,你要不要和我合作,你为你父母报仇,我为我的杰儿报仇!”
苏陌玉睁开眼,看着面前眼底溢出痛苦的齐承安,心中五味杂陈,他按住自己的胸口,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蹙起长眉,将眼里痛苦的泪光逼了回去。
“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有没有证据?”
齐承安见他不肯轻易相信自己,便道:“我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如果你不信,可以去试探太师,楚绯澜所有的计划,太师都知道。楚绯澜怂恿威尚辰谋反之时,是太师写的信。因为楚绯澜堂堂天下共主,自然不肯背负这种私底下撺掇他人谋反的名声,所以他们往来的信件都是太师用自己的名义写过威尚辰的。信就在太师府,你可以去太师府的书房里找到,到时候,自然就会明白一切真相。”
齐承安见他不语,心知苏陌玉已经信了他几分,这样大的事情,这样残酷的真相,他也知道苏陌玉一时之间不可能全部接受,他虽派人去拦住萧烬,但也拦不住多久,他恐待会儿被萧烬发现。便赶紧道:“总之,这就是真相,不管你信不信。现在,我就问你一句,要不要和我联手,报复楚绯澜?”
苏陌玉抬眼,语气里的平静有些诡异:“你想怎么做?”
萧烬站在颜如玉门口,咬了咬牙,还是踏了进去。
虽然说颜如玉不比青楼,是个正正经经的卖艺之地,里面的姑娘也颇有才情,在既安城里也有个高轩风雅的名号,可萧烬这样的愣头青,从小就不敢往女人堆里钻,一进女人堆就腿迈不动、手放不开,连舌头都打结,若不是为了保命,他是断断不会冲进去的。
红着脸磕磕巴巴的问了苏陌玉所在的房间,他赶忙跑了上去,心道,方才被那几个假装被马车撞倒要赔偿的无赖缠了会儿,耽误了时间,如今可要赶紧把侍君带回去,不然万一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定然不会饶过自己的。
岂料萧烬猛然一推开门,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美女环绕,簇拥着苏陌玉的画面,就连一丝声音都没有。房间里,温时温池跪坐在苏陌玉面前,一个倒着茶,一个默默的抓着苏陌玉的手臂,听见房门突然被推开,两人略带诧异的往他这边看。
而苏陌玉,不知为何,神色十分古怪,面色有些铁青,仿佛谁惹他生了气,眼尾红红的,眼里的复杂情绪更是让他懵懂。
那时,心思并不细腻的萧烬并没有察觉到苏陌玉的古怪,他一心想的都是赶紧把苏陌玉带出颜如玉,回去之后该怎么和陛下解释。
“侍君,请随微臣回去!”萧烬沉着脸,语气无奈而刚硬,脸上浮现出一丝极其罕见的气愤与控诉。
此时的苏陌玉已经没有心思跟他说什么了,冷冷的瞥了萧烬一眼,便起身走出房门。
温池赶紧将桌上遗落的面具拿起,追着给苏陌玉戴上。
萧烬这才反应过来,觉得奇怪,玉侍君怎么突然像是经历了大悲大痛一般,不知缘由的他看向了温时。
温时灵光一闪,赶紧编了个瞎话搪塞过去:“萧统领,我家公子这是伤心了,您别见怪,他不是故意不理你的。他来到颜如玉,只是想听听曲子罢了,便随便点了一首听上去很好听的,这颜如玉的姑娘啊,依言给他弹了,那琴音,如泣如诉,悲切婉转。我家公子本就是性情中人,一听这悲曲,就忍不住的伤心,一问,这曲子背后又大有故事,讲的是一个有了新欢忘旧爱的负心汉国主的故事,都说帝王之宠不会长久,公子这一下子的,就联系到自己身上,不就是……”
萧烬闻言,点了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劝慰道:“你和侍君说,大可不必担心,陛下专情又痴情,断然不会负心薄情,陛下为侍君所做的一切,我看着都感动,侍君不必杞人忧天。”
温时生硬的扬起一个笑,一边应付着萧烬,一边在心里把能想到的脏话都骂了出来。
四人离开颜如玉,坐上了马车。苏陌玉此刻还没从刚才的真相中缓过来,他心里不断浮现着刚才齐承安跟他的每一句话,他像失了魂一样,将右手手腕上的澜玉珠脱下来,紧紧捏在手里,整个人怔怔的,紧抿着唇,眼里盛满了复杂。
萧烬并不知道刚才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他见苏陌玉紧紧捏着和陛下的定情信物,只以为他是真的多愁善感,害怕陛下抛弃他,不善言辞的他也找不出什么安慰之语,四人便一起沉默着,回到了宫中。
回了玉清殿后,苏陌玉便以困了想休息的借口挥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在床上躺下,就连温时温池都被赶了出去。温时温池明白,他是一时难以接受真相,需要时间缓冲,但他们又担心苏陌玉在刺激之下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便一直在寝殿门外守着。
床上,苏陌玉将头埋在被子里,努力让呼吸声均匀,闭上眸子,被子遮掩住了他所有的脆弱。
王兄一直跟自己说,他怀疑与威尚辰勾结的,不是楚绯澜,他渐渐沦陷在楚绯澜的甜言蜜语之后,也渐渐对他没了怀疑。他甚至还十分感动,感动楚绯澜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事,结果……
结果事实却是,这一切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先不说他对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就算他对自己不屑一顾,他也会帮着王兄与威尚辰斗?
苏陌玉蜷缩了身子,痛苦的包裹着自己,心里满是挣扎,在相信楚绯澜和不相信楚绯澜之间痛苦的挣扎。
不,虽然齐承安说的很符合逻辑,但是……但是万一就是他骗自己的呢?可是他又说得那样自信,那样斩钉截铁,连细枝末节都那么清楚,还让自己随便去查,这,齐承安再手眼通天,也做不出这样的假证来。
他说楚绯澜让太师与威尚辰联络,信件都在太师府,所以,他要想知道真相,就一定要去太师府查个清楚。
可是,都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可查的呢?
一切都很明朗了,齐承安所说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无论是已经发生过的,还是即将要发生的,无论是楚绯澜的忌惮和动机,还是玉瑶如今的局势,都和齐承安所说的一模一样。他也算是楚绯澜的枕边人,也算了解楚绯澜,他完全相信,无论是对玉瑶国的忌惮还是对玉瑶国内耗的算计,都是楚绯澜干得出来的事情,以楚绯澜的心计,这些也完全有可能是楚绯澜的计划。璇玑王朝的士族挡了他的路,他就有本事一点一点把士族削干净,而玉瑶国,亦是如此吧?
他曾感动于楚绯澜对他独有的温柔顺从,也曾感动于楚绯澜对他无限的包容和宠溺,为了自己能开心,愿意将那难喝的稚鸡汤微笑着一滴不剩的喝光,也感动于他愿意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安排王兄与自己相见,感动于楚绯澜满心满眼都有自己,做出很多看似很小的事情来哄自己开心,他还感动过许多……
因为楚绯澜为他做了很多……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好好思量,楚绯澜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心里喜欢他,还是因为想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
他突然想起千胜国王后百里鹤宁的话:“不要因为一些你根本不清楚真相的事情,而去伤害真心喜欢你的人。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或许你会后悔。”
可如今的他,又如何才能看清楚绯澜是不是真心喜欢自己呢?
真相……
太师府……
他一定要去趟太师府,找一找齐承安所说的那些信,如果找不到,那就说明齐承安是在骗自己!
苏陌玉心烦意乱,在闷热的被子里胡思乱想一通后,头脑竟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半梦半醒间,有人轻柔的把他的被子拉到脖子下,温暖修长的手在他脸上轻抚,贴了贴他的额头。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虽轻声细语,却蕴含着明显的怒意:“侍君不舒服,你们竟然一个都不来禀报?还不快去叫太医来!”
“婢子知罪,婢子这就去。”
“还不快去端盆热水拿块帕子来!”
苏陌玉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边坐着的,果然是楚绯澜。
见他醒了,楚绯澜立即问道:“醒了?怎么样?头还疼不疼?晕不晕?难不难受?”
苏陌玉此时不想理会他,慢慢的偏过头去,突然觉得,头竟真的又晕又疼,难受得紧,浑身无力,口干舌燥。自己不过是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怎么就发起热来了?
苏陌玉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烫人,就连脸上也是热得厉害,想必此刻已经红成了熟透的苹果了吧。
楚绯澜只以为他是生病了不舒服,所以不回答他,便也不在意,宫婢端来温水,他浸湿了帕子,拧干后,细心的敷在了他额头上。
“别怕,待会医丞就来了。”楚绯澜柔声道。
苏陌玉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不禁红了眼眶,却又不想让他发现,于是闭上眼睛,任楚绯澜说什么,也不搭理。
医丞很快就来了,搭过脉之后,说他这是忧思过度,加上内体虚弱,又闷了太久,呼吸不畅,导致发热。
医丞带着几个宫婢下去给他熬药了,楚绯澜一直给他敷着湿帕,见他不睁眼,忍不住笑道:“小傻瓜,萧烬都和我说了,你这是怕我知道你去了颜如玉吓的呢?还是因为担忧我会看上别人才担心病的呀?嗯?”
苏陌玉不语。
私底下,他会偶尔自称为我,他一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随口为之。听他这番话,想来是没有怀疑什么,可苏陌玉听着他话语里一如既往的宠溺和温柔,却觉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撕拉。
楚绯澜,究竟是不是你?究竟你对我,是不是真心?
楚绯澜也是颇为无奈,原本知道了他去颜如玉之后,他不由得大发雷霆,还想着要好好教训他一顿,谁知等苏陌玉回来了之后,却已经病成了这样,病殃殃的可怜模样让他再狠不下心来,心里只剩下心疼了,哪里还舍得训他呢?
可是总要有个出气的,谁让萧烬看护不力呢?不仅让他的心尖尖儿去了颜如玉,还让他忧思过度导致生了病,那就杖责萧烬三十棍以示惩罚吧!
“你放心,我呢,眼光不好,只看得上你,比你丑的,比你好看的,和你一个性别的,不和你一个性别的,我都看不上。”
苏陌玉:“……”
“乖,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我可不是喜新厌旧之人,我不喜欢新的,也不喜欢旧的,我只喜欢你。”
苏陌玉听了心中愈发难受,翻了个身背对着楚绯澜,将忍耐不住的一滴晶莹偷偷坠进枕头里。
楚绯澜心疼的看着病得连话都不想和他说的苏陌玉,再无心思考他是不是赌气了,细心的为他理好被褥,又亲自将人抱起来,耐心的喂了汤药,哄着苏陌玉歇下。
帝王和玉侍君的这段深情,在宫中本就是有目共睹,人人称羡的。而今,陛下亲自侍奉汤药,对玉侍君百般呵护、深情允诺的事情再度流传出去,整个既安城,又多了几本戏折子:
玉侍君出宫意图去颜如玉找乐子,却无意之中听到了君王薄情、喜新厌旧的故事,心下担忧郁闷,回宫之后便病倒了,而陛下不仅不舍得责罚他,还十分心疼的陪着他,亲自为他敷帕、喂药,一段深情款款的柔声安慰、深情告白,据说让玉侍君感动的泪流满面,当即不顾病体与陛下相拥而泣,两人又是一番云雨,自此,再无嫌隙,恩爱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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