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环顾四周,又低下了头。
甄嬛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吩咐道,“留槿汐一人伺候,其余人都出去吧。”
随后,浣碧一行人关门出去。
只留槿汐和温实初在内伺候着。
“其实今日华贵妃娘娘召微臣前去时候,便已经吩咐了手下太监周宁海打听娘娘被皇上冷待一事,也知晓皇后娘娘与娘娘交谈。”
“贵妃娘娘得知钦天监一事,便猜到有可能是皇后娘娘在其中多有谋划,便吩咐微臣。若是娘娘腹中胎儿不好,让微臣转告娘娘……”
甄嬛身子微微前倾,看着谢允。
谢允抬头,清晰的一字一句道,“若是娘娘还想要救一家老小,为腹中孩儿平怨,贵妃娘娘这儿倒是不失有个好法子。”
闻言,甄嬛愣住了。
如今,她很是确定,自己家中一事,多半是出自皇后之手,而腹中孩子被算计,皇后更是脱不了干系。
此事年世兰跳出,竟说她有法子能够解决她目前的困惑。
她又何尝不能一试的呢?
只是,皇后不是好人,难道年世兰,便是吗?
见他犹豫,谢允又道。
“华贵妃知娘娘心中忌讳,特地让奴才转告,华贵妃素来看不惯皇后所为,与皇后恩怨长久,一直在等一个良机。诚然此事是有私心的,所以想要和娘娘联手,纵使无法真的伤了皇后地位,能够换回皇上对娘娘的疼惜,让远在宫外的娘娘家人好过,也算是好的。”
年世兰素来不是拐弯抹角的性子,她也知道甄嬛定会犹豫。
所以便直接让谢允如此传话。
果然,甄嬛长舒一口气,又道,“请谢太医细细说来吧。”
“贵妃娘娘说,天象之说不过是转瞬即逝,又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此事贵妃娘娘定会查出,并且让此说法逆转。而至于娘娘腹中的孩子……”
说到这儿,谢允看了看甄嬛,又瞧向温实初。
“温大人也在,若我方才未曾出错,想必温大人的诊断与我是一样的。”
温实初点点头,有些伤感,“是,此胎不保,已成定数。”
谢允又看向甄嬛,“娘娘节哀,虽娘娘与这孩子缘分浅,但或许这孩子能够助娘娘避灾成就大事。”
“你的意思是……”甄嬛微眯着眼,声音有点冷,说话间不觉得用手扶住孩子。
“张太医利用食谱一事伤害娘娘,这事即使被查出,皇后娘娘多半会拉张太医顶罪罢了,根本无法伤到皇后分毫。”
甄嬛垂眸,“这倒是。”
从前,就算是罚跪小产,还是因为舒痕胶一事,都没有伤到真正罪孽的人!
更何况从前她尚且独得恩宠,而如今被皇上厌弃。
要借此事扳倒皇后娘娘,简直是痴心妄想,天方夜谭。
“不如让这孩子之死换个由头,换一个真正能查到皇后身上的由头,才好啊。”
甄嬛摇摇头,“究竟要什么由头,才能如此?”
“这一点,贵妃娘娘自有筹谋,而等娘娘小产后,身子不适,彼时,贵妃娘娘亦会挺身而出,而娘娘做主的!”
究竟如何做,谢允不肯告诉。
甄嬛咬着唇,看向一旁,逐渐出神。
良久,她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多谢谢太医转告了,劳烦你跑一趟,今日之事本宫会好好思量,届时会让小允子去翊坤宫传达的。”
“是,那微臣先告退了,娘娘好好歇息,这是微臣写的给娘娘滋补的方子,还请温大人看过之后,斟酌用药。”
说完,将手中写好的字条交给温实初。
温实初点头接下,“劳烦谢大人了。”
“槿汐,送谢大人出去。”甄嬛吩咐道。
“是。”
等到谢允离开,甄嬛脸上崩溃的情绪,这才慢慢显现。
温实初想要上手安慰,意识到不好,只能够痛心的开口。
“娘娘切莫要过分伤心,还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此事全都是微臣之错,是微臣不得力才会至此!”
甄嬛摇头,“你与我再如何小心,也挨不住有人暗害。只是如今我甄氏一家,沦落至此,我不能不恨!”
温实初咬牙,来的路上他听沈眉庄已经说了许多,知道了甄远道流放宁古塔一事。
“甄伯父之事令人唏嘘……只恨我无能,无法帮你!”
温实初攥紧了身侧的手,又道,“那娘娘,可要和华贵妃联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纵使我知贵妃不过是利用我,但如今除了相信她,我别无他法,若是此事真的能成,也不算了我一桩心事。”
“可是娘娘,那华贵妃向来乖张叵测,娘娘可别从一个陷阱落进另一个陷阱了。”
温实初急切关心着。
甄嬛抬眼,眼里涌现些许狠意,“方才谢太医一句话说的不错,既然我与这孩子缘分浅,若是能够让他助我此番,能够保下家人,也算是这逆境中唯一的法子了。”
“只是不知,方才他口中最后的由头,是何意思,若是华贵妃趁机下手,暗害娘娘,我害怕……”
温实初说出心中担忧,想到什么,不敢再说下去。
“你怕一尸两命是吗?”甄嬛却丝毫不忌讳,直接说了出来。
温实初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要拜托你的地方,请你将谢太医带来的药方,全都一一看过,确保不会对我伤害太甚,才能使用。就算是死,也要先保住我父母和妹妹!否则我如何能安心闭眼!”
温实初着急了些,“嬛妹妹切勿说这些丧气的话,如今太后病体有所好转,或许能够与惠嫔一同请命,暂时看护你的身子。我一定尽心尽力,定会保住你的性命!”
甄嬛轻轻闭上眼,一只手感受着腹中孩子。
“如今我被禁足在这碎玉轩中,与冷宫无异,而我看清眼前宠爱不过全都因为纯元皇后而起,父母凄惨,我的心早已经死了。还怕什么忌讳不忌讳的呢。”
……
从御花园回来之后,胤禛心中怒意迟迟未消。
其中怒火,是个人都能看得明白。
太监们和宫女侍奉着更是多提了几百个心眼伺候着,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了皇上的霉头。
连苏培盛都看出了皇上心中不悦。
回来禀报的时候,都万分小心。
胤禛看着手中的奏折,可是那些个方块字却怎么的都不进脑子。
每每看着都会出神想起方才御花园的那一幕。
他心恼,可更恼怒的是甄嬛!
一抬眼,看见苏培盛站在一侧。
他颦着眉,语气不耐地开口,“如何?”
他不愿直接问甄嬛的事,但心中却又是关心的。
苏培盛行礼道,“回皇上,莞妃娘娘在御花园中腹痛晕倒,连忙带回碎玉轩请了太医,张太医已经诊治过了,还有华贵妃娘娘带了自己身边的谢太医前去诊治,据说惠嫔娘娘也去找寿康宫的温太医了。”
“华贵妃?”胤禛蹙眉,没有想到这两人居然还会有联系。
“是,或者是奴才送莞妃娘娘回去的路上,惊动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担忧,便直接带着正在宫中把平安脉的谢太医带过来了。”苏培盛说着。
胤禛又道,“这么多太医去了,可有结果?”
苏培盛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胤禛的脸色,如实道。
“莞妃气急攻心,加上从前身子不太好,这回或是有些棘手。”
胤禛冷笑,“她说的倒是轻巧,一碗红花下去,可却浑然不知伤害龙嗣是何等下场!”
在胤禛看来,这一次若是保不住孩子,便是甄嬛无能!
或者可以说,将这件事视为她故意如此。
毕竟,在这样的上位者,权贵的掌握者。
他根本无法体会甄嬛的心境,更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的孩子相比起她那不争气的父亲,重要程度显而易见。
而甄嬛却还要自不量力的在他面前求情,甚至还伤害到了自己的孩子。
苏培盛自然是附和着,“皇上说的是,莞妃年轻气盛,一时没转过弯也是有的。”
他身为奴才,也只能说到这份上了。
胤禛自然是觉得不解气。
此刻他急需一个懂他的人,能够说出他心中所想的人。
于是,他忽然开口。
“去太后那儿。”
苏培盛愣了一瞬,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冲着外面喊道。
“摆驾寿康宫。”
……
寿康宫。
太后近来身子还没有好全乎,只是有了温太医的调理。
气色和脸色已然是好多了。
自从她病了以来,皇上便没有怎么来过寿康宫。
若不是惠嫔一直在寿康宫替皇上尽孝,否则前朝和天下总是要传出一些皇上不孝的言论了。
太后与胤禛相坐左右。
“咳咳咳……”
太后咳嗽着,竹息赶紧上前扶拍她的背。
好一会儿才慢慢好下来。
“怎么皇额娘的身子还是如此,近来也没有转好的迹象吗?”胤禛关心的开口。
不过也只是这么一提,自打他一进来,太后便看出他心里有心事。
而御花园的事,太后当然知晓。
“哀家的身子,再怎么养也便是这样了,倒是皇上,为何郁郁不乐,让人担忧啊。”
胤禛甩了甩手中的翠珠,“因为莞妃和甄远道一事,让儿子颇为恼火。”
太后摇摇头,“这便是莞妃的不是了,甄远道一事属前朝要事,皇上责罚自有其中道理,莞妃身为嫔妃尚且不能懂侍奉君上才是头等要事,竟然因为此事,伤了皇上,误了子嗣。”
听见太后如此说,胤禛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和缓多了。
他没说话,静静的等太后说下去。
“一直以为莞妃懂事,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不过也是皇上从前太过宠爱,纵坏了莞妃。恃宠而骄。”
胤禛叹息一声,“儿子待她一向爱护,只是她竟想要效仿纯元而得到儿子的宠爱,儿子实在不能忍。”
见如此,太后点头。
“莞妃竟敢对纯元如此大不敬,既然如此,不如皇上暂且冷冷莞妃,等过些时日,她若是聪明,便能够像上次小产后一样明白,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儿子明白。”
太后又道,“皇上身边不缺知冷热的人,若是觉得后宫空虚了,再选秀也是无妨,只要皇上舒心满意,哀家才能放下心来。”
“如今前朝事忙,儿子暂时,没有选秀的打算。”
“前朝事忙皇上也该注意休息,叫身边人小心伺候的,入夜天凉,皇上早些回养心殿歇息着吧。”
胤禛点点头,“那儿子便先回了。”
等皇上出去,竹息疑惑道。
“太后一向是疼惜莞妃这孩子的。”
太后摇摇头,“莞妃气性大,心性尚且还需磨一磨,其实别看皇上今日口中怪罪莞妃,实则他是气恼自己,气恼分明厌倦莞妃,可心中却还是放心不下。”
“现如今,若是二人再频频接触,莞妃定会惹恼皇上,最后落得个凄惨的下场,既然如此,不如让二人都平息平息。”
她叹息一声看向外头,“这宫里的日子惯会磨砺人的心性的。”
竹息赞叹一声,“太后深谋远虑,见事清楚。只是莞妃如何得知纯元皇后之事?”
“你想说是皇后告诉的?”太后挑眉,侧眼看她。
竹息低头,“奴婢不敢。”
“其实哀家何尝不知道,皇后如今行事太过,要怪只能怪哀家给了她太大的权利,如今年家已倒,虽然她本事不到,无法彻底除掉华贵妃,可往后日子还长,没有了年家的指望,华贵妃得意不了多长日子,至于莞妃……”
“除了纯元,皇上几乎最宠爱钟情于她。可身为皇上,最不能的便是专情。”太后缓缓站起,“至于其他,全看这孩子的命数了。”
竹息连忙扶着太后,“太后说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