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
“什么?昨天竟出了这种事,为何不早些禀报。”
宜修盯着剪秋,眸子中冒出怒火。
剪秋低着头,“是奴婢的错,奴婢见昨日娘娘头疼难忍,所以想着今日在告诉,原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不过说了几句而已……”
“说了几句而已?圣心难测啊!今日呢,今日皇上可有再见过三阿哥。”
剪秋想了想:“今日皇上倒是召见了三阿哥,不过连着四阿哥也召见了听御前的人说,是皇上问话三阿哥答不出,而四阿哥对答如流,三阿哥好似生气了。”
宜修听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方才脸上的怀疑和质疑,浑然消失不见了,再抬脸时,竟然还笑出了声。
“好啊。”
剪秋有些奇怪,“娘娘,娘娘您这是……”
“皇上召见他二人,还特意用四阿哥敲打三阿哥,说明皇上对三阿哥上心。这个儿子,他终究还是偏心一些。”
宜修闷笑,抬起手用绢子掩了下,继续说着。
“年世兰啊年世兰,你说你该怎么和本宫斗!四阿哥到底不得宠些,你再如何费尽心思,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哈哈哈。”
剪秋叶笑了,附和着,“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前朝的事儿,可还有人在做?”宜修停了下来,笑着问道。
剪秋:“娘娘放心,娘娘的吩咐,他们不敢不听,前朝让皇后娘娘解禁的进言,没有一日停下。”
“如此,甚好。”
……
翊坤宫。
今个下学回来,四阿哥便耷拉着头,将自己关进了书房,任谁唤也不愿出来。
眼瞅着到了用膳的时间了,嬷嬷们原本想将膳食送进去,可还是被四阿哥赶出来了。
嬷嬷们担忧的站在外头,不敢吭声也不敢走。
这般动静就连年世兰也察觉了。
年世兰瞥了一眼偏殿,缓缓走过,“这是怎么了?”
“哟,贵妃娘娘,您可算来了,回贵妃娘娘的话,四阿哥这一回来便将自己关在屋内,这水米不进,也不允奴婢们进去伺候,只怕是出了什么事。”
年世兰抬眼,看了一眼屋内,垂眸踱步进去。
“本宫亲自进去看看。”
颂芝点头,帮着推开门。
入目便见,面前是一片狼藉。
树纸落了一地,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隽秀小巧的字迹,年世兰分不出那是什么,只知道这般好看定是弘历的字。
再往上看,书桌上更是狼藉一片,笔墨倒出,处处都是黑墨痕迹,书卷画卷散落在书桌和椅子上。
站在一旁的颂芝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估摸在盘算着这可怎么收拾。
又或者在想究竟是什么竟然让四阿哥这般脾气甚好的人,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而年世兰则是在屋内搜寻着四阿哥的身影。
却环顾一圈,也没见着人影。
“哎?四阿哥这是……出去了?”颂芝奇怪的唤道。
年世兰没开口,垂眸思索了一二。
颂芝对着外头的嬷嬷怒骂道:“你们这些糊涂东西,四阿哥出去了却都没发觉,还不快去找人!”
“这……这奴婢一直守着,实在是没有看见有人出来呀。”
“那这人呢?”
年世兰轻轻开口,“好了好了,都下去吧。”
颂芝奇怪:“娘娘?”
“放心,下去吧。”年世兰拍拍她的手。
颂芝心领神会,招呼人一起下去了,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年世兰站在门口,轻哼一声,“好了,出来吧。”
等话落地,眼瞅着书架后,一个蜷缩着的影子动了动。
随后那人慢慢的站了起来,只不过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落寞。
年世兰轻叹一声,迈着步子走过去,最后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受什么委屈了,和额娘说说。”
年世兰声音都轻了许多,听起来温柔又暖心。
弘历那本就摇摇欲坠,不堪一击的强硬,一下便被击溃了。
就好像轻轻的拔动一棵草,却整个悬崖都塌了。
“额娘!”
弘历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分明越长越高大,可此时在额娘面前,却渺小可怜的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好了,说吧。这没有旁人了。”
年世兰压低声音,柔软着。
弘历咬着牙,眼底瞬间氤氲出水雾,“是不是我又搞砸了,是不是皇阿玛眼里永远只看得到三哥,是不是只要我出一点风头,没有人真的为我高兴。”
“不是。”
年世兰轻轻开口。
她看见弘历颤抖的肩膀,微微顿了一下。
随后眼前人抬起眼,就这么眼泪蒙蒙不自信的看着她。
“至少,我不是这样想的。”
这回她没有自称本宫,而是用第一人称与他拉近距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年世兰也忽然看清了这个小不点的想法。
弘历自卑、敏感、试探、其实内心腹黑强大。
一个在行宫长大的孩子,从小娘死爹不爱,他寂寞,疯狂渴求被认可。
可却害怕自己掉入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自从他自残吸引皇上和自己的注意开始,年世兰就知道,这位大清未来的尊者,绝不同凡人。
当然在秉持着,一定要成功斗到最后,并且将自己的想法实施一定得牢牢抓紧这块宝,之外,她对这个孩子心里是有怜悯的。
待他说完那一句,她明显的看到四阿哥眼里的水雾聚集成了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他别过脸去,像一个男人在心仪之人面前掩盖脆弱一般,不让年世兰看见他的泪水。
可他心里却又别扭的,希望年世兰看见他的伤疤,或许并非一定要看见伤疤,只是让她眼里多停留几刻自己。
“可是……可是没有用,我怎么样都是没用的,没有人会看到,至少他,看不到。”
年世兰拉过他,让他正对着自己,一双满是沧桑和成熟的眸子,逼视着他。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被人否定,而是自己否定自己。就算他看不到,就算所有人都瞎了,可是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你就必须朝着光亮处努力。”
年世兰说完,顿了顿。
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然后继续说道。
“你想要走的那条路,满是荆棘,可是你既然想要走,咬碎了牙吞下去,就算满脚的血,你也必须要走下去。这样的自轻自贱,我只允许发生这一次,今后还会有百倍千倍这样的钻心痛苦,你必须做到,因为你和我,都没有退路。”
为了年家,为了哥哥,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要赢。
她要弘历也赢。
安慰的话她不想多说,一个经历过磨难的成功者,必须要经历黑暗和挫折。
靠蜜语强撑起来的,最终也会被蜜语打倒。
她年世兰的身后,不能容忍有这样懦弱的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