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一把抓住腰牌。
王升见他这举动,瞬间觉得稳了。
他们这些文人就是这样,为了要面子,装清高,总要上演些戏码。
到时候还不是会屁颠屁颠的来找他。
这苏轼也不咋样嘛!
王升暗自想着。
“苏公子慢走,要不要我找顶轿子送你回去?”
“不必了。”
苏轼独自走出了猎奇坊。
他发现这里面确实大有洞天。
十几层楼,每一层的装饰都不一样。
不过里面全都是封闭式的。
基本什么都不看到,什么都听不见。
每一层楼都有人把守,每一个房间外面也都有人把守。
越高上面走,看守的人也越多。
苏轼刚走出去,准备下楼,便有人拦住了他。
“干什么?腰牌呢?”
苏轼听他说腰牌,只好拿出王升给他的那个玉牌。
那人见到苏轼手中的玉牌后,立即便换了另一副嘴脸。
“实在抱歉,刚才和您说话声音大了一些。您慢走,记得把腰牌挂起来,免得像我这样不长眼的蠢货冒犯到您。”
苏轼没有搭理他,将腰牌挂在了腰间。
这里的人都没有人性,只有奴性。
苏轼默默的想着。
金钱和权力真的可以把一个人的人性全部泯灭吗?
苏轼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不过他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出去之后,苏轼有种恍如隔日的感觉。
猎奇坊的里面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陷入了思考。
苏轼看着街上到处都是自己的文章。
不免有些开心,冲淡了一些愁绪。
苏轼走到了之前那条小巷,停了下来。
想当初他们为了找书坊刊印苏洵的文章,跑遍了整个汴京城。
最后只有这家小小的书坊愿意替他们刊印。
如今,苏轼的文章成为了汴京城的热点。
他没有要求过任何一家书坊刊印他的文章,不过他的文章却到处都在卖。
只因为他的文章得到了官家的赞赏和喜爱。
苏轼想着想着出了神,不自觉的走进了小巷。
那家小书坊的牌匾依旧半挂着,里面依旧脏兮兮的。
不过苏轼有些不解,之前这家书坊生意不是挺好,现在竟然又空无一人。
苏轼走进去,没有看到掌柜。
他轻车熟路的从书堆里将他扒出来。
“干什么?扰人睡觉,天打雷劈!”徐宏兴大声的叫着。
“掌柜,你这之前生意不都挺好,怎么现如今又一个人都没有了?”
苏轼打趣的说着。
徐宏达听这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立马坐起来,“诶!你咋又来了。”
确认是苏轼之后,他又躺了回去。
“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苏轼有些吃惊。
“记得,你这大高个儿,我咋能不记得。你的朋友们呢?”
“他们在家。”
这心大的苏轼,他们没有在家,他们在满大街的找你。
你却在这儿和一个暴露狂闲聊。
“那你来我这里干嘛?买书吗?你父亲的书,在那边最显眼的柜子上。”
苏轼转头看了看最显眼的柜子。
虽然在这间房子中已经是最显眼的位置,不过上面的杂物还是有些多了。
不把眼睛抠出来来,着实难以看到。
“竟然都没有人买我父亲的文章了,果然人心易变。”
“现在汴京城都去追新科进士了,谁还看这个啊!”徐宏兴习以为常的对苏轼说。
“那你为什么不卖新科进士的文章?”
“我又没有得到许可,咋卖?”
苏轼不禁发笑,他可从来没有许可过任何人刊印他的文章,不过这汴京城到处都在卖他的文章。
这种事情虽然说大宋有律法,不过谁会管。
一是管理起来十分困难。
二是法不责众,就算查起来基本都是不了了之。
关于版权问题没有人会去纠结,在古代这还不是一个什么大问题。
买书的人无非看哪家书坊刊印的质量好点,价格便宜点。
“这大街小巷不都在卖,你去买一本回来不就有模版了。”苏轼说。
“懒。”
“看我们相识一场,我要不给你写下来。把你锁在箱子里面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徐宏兴有些吃惊,“你会背?”
“自然。”
“那你会背谁的?”
“苏轼。”
“我一猜就是,他可是官家的新宠,外界都有传言说他是宰相之才。”
苏轼有些不敢相信。
他虽然有些才华,不过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
“你别听江湖上的人乱说,怎么可能?”
徐宏兴笑了笑,翻了一个身子。
一大叠书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你这是嫉妒他吧!不过也正常,你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人家已经是和官家吃过饭的新科进士,你还是个抄写别人文章的穷书生。”
他说完还不免大笑起来。
苏轼愣在原地不说话,心里面犯嘀咕,我自己嫉妒我自己。
掌柜看苏轼不说话,心里面觉得可能这些话对他的打击有些大。
开口安慰他:“不过你也别灰心,你们还是有相同点的。”
“比如说?”
“你们都是男子,还有一点,你们都姓苏。”
苏轼有些奇怪,他可从来没有告诉过徐宏兴他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我又不是傻,上次刊印你父亲的文章,你写了署名,好像叫什么苏洵,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难道还能还能不跟你爹姓!”
“……”
“我说帮你抄写文章,你怎么无动于衷?”
“没有得到别人授权的东西我不印。”
掌柜十分有底气的说着。
“你这书坊都已经落魄成这样了,你还要坚守底线,苏某简直佩服。”
“我就是这样,有点犟。这破钱,爱谁赚谁赚。”
“那你上次为什么帮我们刊印?”苏轼问他。
“文章写的好,给我看激动了。”掌柜不冷不热的回道。
苏轼继续问他:“你看过新科进士的文章吗?”
“没看,都是一堆狗屎。”
“什么?”
“他们写的话自己能相信几分?那些货不都是为了博取功名,嘴上说得一套一套的。等哪天上了官,尝到了权利的滋味,爹娘都不认。”
“自己在文章中、朝堂上做出一副为国尽忠的样子,我看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都是骗人的混蛋话,我从来不看。”
徐宏兴说到这里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区别于他往日的随意懒散。
苏轼一听,便不高兴了。
“你这话太过偏激,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那样。”
“哼!天下乌鸦一般黑。”
“你才见过多少当官的,妄下结论不是一种好习惯。”苏轼义正言辞的说。
这话一下激怒了徐宏兴,他猛然站了起来。
“你懂什么!你应该毛头小子懂个狗屁!!!”
他用力的吼了一嗓子,苏轼吓了一跳。
一瞬间,说不出一句话。
徐宏兴打量着苏轼,无意间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那块牌子。
没有经过苏轼的同意,他直接将苏轼的牌子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苏轼有些生气。
这人实在太过鲁莽,吓他一跳不说,还差点将他的裤子扒了下来。
“你怎么拿到这块牌子的?”徐宏兴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
苏轼一把抢过牌子,“别人送的。”
“你最好别去这个地方。”徐宏兴指着苏轼手上的腰牌说道。
“为什么?”
“那是个吃人的深渊。”
“你去过?”
苏轼看着徐宏兴眼中的思绪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很快,他便将思绪收了回来。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说完后,徐宏兴继续躺着。
也不再和苏轼说话了。
时间也不早了,苏轼也准备回去了。
他一只脚刚踏出书坊的门槛,便扭头对徐宏兴说着:“天下真的有为民着想的好官。”
苏轼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
徐宏兴自然是听到了,他在嘴边小声回着:“放你娘的狗屁!”
接着苏轼的另一只脚也踏出了门槛,他背对着说道:“我叫苏轼。”
“吹你娘的牛皮!”
徐宏兴的声音很小,几乎就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苏轼说完后,便利落的回去了。
想着弟弟还在酒楼醉着,他不免加速了脚步。
到了酒楼,却没有发现弟弟苏辙的身影。
苏轼看着满大街的找苏辙。
苏辙也在满大街的找苏轼。
在王府,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
王升跪在王珪面前,“舅舅,这事情基本已经办妥了。”
“他答应加入我们了。”
“那倒没有?”
“哼!”王珪冷哼了一声。
“舅舅放心,他已经收了我给他的腰牌。不可能有人对这么多黄金无动于衷的。”
王升自信的说着。
“那你给了他多少?”王珪说完,端起手边的茶喝着。
“三千两黄金。”
王升轻飘飘的说了出来。
王珪的茶叶水,全都喷到了王升的脸上。
“多少?”
王珪不可置信的问道。
王升吓得腿抖,也不敢擦脸上的水渍。
颤颤巍巍的说着:“三千两。”
王珪一脚将他踢开,怒道:“三千两黄金,这是什么概念。你这几年是太有钱了吗?花三千两黄金拉拢一个新科进士,这要传出去,不被笑掉大牙!”
“舅舅,当初不是你说务必要拿下他。我还以为你很重视他,这才给了一个大价钱。”
王珪本想再喝一杯茶,不过确实没有新心情了。
“王升,你动动脑子。他就算再得官家宠爱,也是个新人。要根基没根基,怎么值得起三千两。”
“舅舅别生气,我还没有给,一个字都没有给。”
听到王升这句话,总算提上来一口气。
“最多给他五百两,你到时候再去找他谈。一上来就个三千两,这不是疯了吗?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王珪没好气的道。
要不是他在后面帮衬着,王升哪有今天。
所以不管王珪如何骂他,他也只有受着的份。
“舅舅,事情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怎么了?你连一个乡下小子都搞不定?”
王珪的语气有些严肃。
“不是的,舅舅,你不了解那小子,软硬不吃。我用了美人计,没用。今天我摆在桌子上,一千两黄金的现银,他根本无动于衷。”
“喔?还有这等事。”
王珪私下还是调查过苏轼,他们不是什么富裕家庭。
虽说在眉山过得还可以,不过也就一般。
一千两黄金,足以改变他们家三代的命运。
不管怎么想,他始终没有想通苏轼为什么会拒绝这么大一笔钱。
初来乍到,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年纪轻轻。
竟然可以拒绝一千两黄金。
难道是欲擒故纵,还是不识好歹,或者太贪了。
王珪想着。
王升生怕王珪不相信,屁颠屁颠跪到王珪面前。
抱着王珪的大腿,脸还在他的脚上蹭,他脸上的茶水都蹭到王珪的裤子上了。
王升一五一十将今天的经历全都给他讲了。
“好吧!看来也不怪你,想来这苏轼也是个头铁之人。”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王升问道。
“不管怎么样,最多只能给他五百两。多一分都不行。”
“好的。”
“对了,你没有暴露我的身份吧!”
“那是自然,这点轻重我还是能掂量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您才是这猎奇坊最大的掌柜。”
王升说完,王珪大笑了几声。
甩了甩头,示意他离开。
很快,王升便消失在了王府之中。
他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轼也终于在找到了苏辙。
他们几个准备回府,苏轼在路上没有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
他准备回去再说。
到了欧阳修的府邸,他们便看见苏洵站在门口等他们。
“跑哪里去了?”
“找他去了。”
苏轼和苏辙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还用手指着对方。
“快点进来吧!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说。”
他们看苏洵脸色比较凝重,疾步跟了上去。
“父亲,怎么了?”苏轼问道。
最近确实发了太多不好的事情,有些莫名其妙。
“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巢谷眼巴巴的望着,苏洵继续说道:“我们必须马上搬家,不能住在欧阳修大人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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