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且不说庆朝内部本就腐朽不堪,无论如何,庆靖帝与胡族女子有染并诞下皇子是事实,庆朝在百姓心中的根基已然开始崩塌了。
与其选择支持一个百姓都不愿跟随的庆朝前皇子,还不如另立旗帜,彻底讨伐激起民愤的朱氏一族。
于是,推翻庆朝、建立新朝的密谋就在乱糟糟的丛林和鸟戏虫闹的环境中被定了下来。
郭无央难得乐观地想,他兴许能像燕瀛的祖先一样成为开国功臣,以后祖祖辈辈都可以逍遥过日了。
当然,若是郭无央提前打听下燕瀛的治国理念,或许会觉得将燕瀛的首级带给赵文衍更能实现他的美梦。
也是在这个朴素到简陋的环境中,已然下定决心的燕瀛洋洋洒洒写了下讨伐赵文衍的檄文。
大意如下:
维元顺三十一年九月三日,庆国上下,民心激愤,义士同仇,谨以贼子朱禄厚(赵文衍)之罪状,昭告于天地神明之前。
昔庆靖帝,本应承继高祖遗志,守国法,遵祖训,择贤嗣以传大统。然其背弃祖训,私通夷胡首领绮罗·阿巴德,生贼子朱禄厚。此子为夷胡之后,先太子为其所害,既而继位称帝,悖逆天意,败坏纲纪,万民惶恐。
朱禄厚即位后,残暴无道,恣意妄为,其强逼大公主远嫁夷胡,丧我国体尊严,先皇后不堪凌辱,悲愤自尽。贵妃与二皇子被囚宫中,四皇子惨遭杖毙,淑妃及三皇子、二公主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朝野上下凡有不服者,皆处以极刑,致哀号遍野,民不聊生。
夷胡与云国勾连益久,非一日之事,窃据江南,乘势北侵,瓜分天下百姓之故土,庆靖帝与贼子朱禄厚却视若无睹,蒙蔽天下,置万民生死于不顾。又有贼子朱禄厚割让雍州与蛮夷,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罪滔天,人神共愤!
朱氏一族失德已久,国祚将终,社稷危殆,民心离散,万民惶恐。其天命已去,理应逊位,以待真主。
荆州燕氏,素有贤名,自其祖平昌一代起,便与民为善,心系苍生疾苦,上下莫有不服。燕氏一族,随太祖皇帝征战四方,屡建功勋,功勋卓着。又有燕氏韶军携其妻琬、子瀛,抵御夷胡数十年,莫不敢犯。今见贼子当道,百姓危难,特率义士,兴师伐罪,救民于水火之中,得天命所归,以正朝纲,再创中兴。
愿天下有识之士,同心戮力,驱逐胡虏,还我神州!
檄告天下,咸使闻知!
檄文中还有诸多给赵文衍捏造的罪名,但比起上述所提到的,大都不痛不痒。
这篇《讨朱禄厚檄》在短时间内便由燕氏一族盘根错节的情报网传遍庆国,与其同时,各地异象频发,百姓无不惊异,且燕氏为百年世族,在前朝施与的恩惠,如今竟还有人记得,便真有起义军竖起燕氏旗帜,响应号召,从各地发起叛乱,让赵文衍应接不暇。
当然,这都是后话。
现下的燕瀛等人,仍被困在九顶山上,斥候时刻在海边约定的地点探寻傅清海的踪迹,眼瞅着粮草即将见底,海面上却依旧没有任何一艘船只的影子。
更令人绝望的是,从幽州调遣而来的军队终于赶到了益州,正在九顶山脚下休整,而另一边的胡族军队也蠢蠢欲动了起来。
某日清晨,伴随着尖锐的号角声,九顶山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号角之声划破长空,山林火光冲天,焦灼等待数日的燕家军将士们纷纷起身,严阵以待。
斥候带来了最坏的消息,或许是前几日胡族和庆军也没有闲着,经过搜索后终于确定了燕瀛他们所处的位置,此时已经形成了包围网,正在逐渐向他们合拢。
“该做决定了,往哪个方向突围?”
丘常面色沉重,立在燕瀛身侧,显然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了许多次。
燕瀛手中的地图已然变得皱巴巴的,甚至有了皲裂的痕迹。
他低垂着眼眸,说了一个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决定。
“向雍州方向突围。”
别说丘常了,就连燕韶军和丁琬都不理解燕瀛的用意所在,这岂不是离京城越来越远?难道燕瀛想学胡族与庆国分而治之?
“我们就是要给他们这样的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要走雍州—并州—冀州这条路线,将防守吸引过去。”
燕韶军不解道:
“那我们实际上要走哪条路线呢?”
燕瀛手指在地图上不断滑动,解释道:
“从雍州方向突围后分兵,一部分人做诱饵走并州,若是能与傅清海相遇最好,若是不能,我们就沿着九顶山外侧向南迂回,穿过荆州,直捣京城。”
丘常反驳道:
“即便是从九顶山外侧迂回,哪怕是借着九顶山的地势隐藏,大军从那里走过,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而且若是想要骗过他们,‘诱饵’势必要分去许多兵力,这会导致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若是沿途守备严密,我们恐怕很难到达京城了。”
燕瀛点了点头,显然认同丘常的说法,但他却笑了下道:
“因此,必须要将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吸引到‘诱饵’上。”
丘常皱眉,又要说些什么,但他却突然恍然道:
“你要让绝大部分将士都去当诱饵?”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
燕瀛颔首,解释道:
“‘诱饵’必须当自己是真正的主力才行,只是骗他们一下可不够,不管怎么说胡人都是必须驱逐的,这一战无论如何也逃不掉。若是真的能从那条路线攻入京城,倒也不错。而南下的军队为了掩人耳目,势必要轻车简行,太多人反而不好。
“要记住,我们所求的,始终都是将胡人驱逐出这片土地以及将朱禄厚赶下帝位,与庆军相互讨伐,反而伤了自己的根本,让贼人看了笑话。”
只要有了百姓支持,庆国的那些墙头草官员根本无足轻重。
而且,即便是他们那样软弱的人,想来也不愿意跪服在胡人的统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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