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若叔,我……”
“怎么,你也想带我出去?”
心若继续挑了一个又软又糯的点心塞进嘴里:“出不去的,又不是没试过。一旦我离开本体超过三十丈,镇压阵眼的效果就会削弱。”
不但那些魔气会逸散出来,他自己也会感受到钻心蚀骨的疼痛。
“刚化形的时候是我不懂事,所以才骗阿爻说让他带我出去。”
云舒玉:“……”
这个云舒玉觉得,他爹就是知道真相也会想办法把心若带出去。
说到这心若吃完了点心,又喝了一瓶小几上面的桃花醉,喝完白净的面皮上浮起一片红晕:“明台那个臭和尚就试着带我出去过,可惜刚跑出去三十丈魔气就溢了出来。我能有什么事啊……他非得挡在我前面,最后瞎了眼。”
云舒玉听见“瞎眼”两个字,莫名想起坐在灵植园门口的老僧,眉心一跳:“心若叔,你说的不会是门口那位前辈吧?”
心若喝了酒后反应似乎有些迟钝,好半天才搭理云舒玉:“就是他啊,他还是什么五蕴宗上上任佛子呢。阿爻走了之后是他最先发现我的,然后就赖在我这儿不走了,天天给我念经……说什么帮我稳固道心,又说要帮我脱离苦海。”
“我一棵树哪来的道心,我连树心都没有。”
云舒玉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还是控制不住睫毛微颤。
五蕴宗的佛子一般是上一任死了才会培养下一任,说白了就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宗门吉祥物。
如果佛子没死就退任,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佛子的道心破了。
就像是尘一,他的道是最苦的四道,需要先从加行道修起,最后于胜进道完成解脱得证涅盘大道。
不过尘一在遇到诗絮晚之后道心破碎才退任转修欢喜禅,那么外面那个明台前辈呢?他又因何道心破碎?
最终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小心翼翼开口问:“那明台前辈为何不再担任五蕴宗佛子了?”
心若放下手里的吃食,赤脚走到秋千旁又坐上去。
秋千自己开始慢悠悠晃动:“他正式入道前曾立下誓言——不渡遍世间之人脱离苦海就无法得证大道。”
“他自从瞎了后很久都没过来,再过来时对我说……他渡不完世人,也渡不了我。”
“他好久,好久好久都不来见我了……”
明台说那句话的时候心若就知道,他这辈子怕是要止步在大乘期了。
之后又过了很久,明台都没再过来。
灵植园也没再进来第二个给他念经的和尚。
心若不知道明台为什么不来陪他,就算是进来给他念经也是好的,他可以封闭听觉假装在听。
不就是眼睛瞎了么,吃下他的菩提子保准耳聪目明。
可是无论是刚刚受伤还是之后过来见他,明台都拒绝了他的好意,甚至连自己给他的那颗菩提子都不用。
其实除了刚遇到明台,和他日夜相处了一百多年之外,他们再见面的次数不多。
上一次见明台是什么什么时候呢?
心若把脑袋靠在秋千上——这秋千还是明台给他扎的。
他突然发现自己又很久没见过明台了,算了算,上次看见明台还是在一千年前。
当他看见明台的时候都认不出来了。
明台从年轻的和尚变成了长须长眉的老和尚,脸上的褶子像是绽开的菊花。
反观他还是少年模样,一如初见。
他对明台的印象还停留在青年时——那个不善言辞、老实忠厚的青年,面对自己的一些动作,会面红耳赤地说一些他听不懂的大道理。
还会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傻傻地冲上去保护自己。
老了的明台和他说自己快要老死了,所以过来看看他,没准就是最后一面了。
可是一千年过去,明台依旧没死,好端端地坐在灵植园外面,害得他一千年前白白哭了一场。
这一千年里明台一次都没有进来看过他,他也出不去。
有着大功德的妖,寿命是不会受境界影响的。
自己这种情况没准都会与天地同寿,虽然现在明台还没死,但是最后的结果终究是他先故去。
心若记得,他遇到明台是在一个午后。
那天,被师父派来检查封印的佛子看见了趴在树上的少年。
稀碎的金光打在少年脸上,佛子甚至能看清少年脸上的绒毛。
原来……已经过去五千年了……
“心若叔?”
没人应答,心若歪着脑袋靠在秋千上,云舒玉靠近听了听,甚至能听见心若细弱的呼噜声。
是喝醉了吗?
云舒玉看着小几上空了的酒壶,这桃花醉他喝起来和气泡水没什么区别,怎么心若喝了巴掌大小就醉了……
叹着气摇摇头,认命地把地上的垃圾销毁,又给心若盖上了一床被子,然后顺着来时的通道出了灵植园。
灵植园门口,那老僧感受到有人出来,这回终于睁开了眼睛。
再次看见那双纯白的眼瞳,云舒玉有些唏嘘,拱手道:“前辈。”
明台看向云舒玉所在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他……怎么样了?”
云舒玉:“心若前辈他一切安好。”
明台又慢慢闭上双眼,格外瘦削的身体还有佝偻的脊背让他看着似乎命不久矣。
云舒玉真的从他身上看见了死气。
于是开口补充道:“心若前辈说……您好久都不去见他了。”
无人应答,云舒玉转身离开了灵植园。
待云舒玉走后,明台有些费力地睁开眼,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颗拇指大小的白色珠子。
这珠子和心若交给云舒玉的相比,似乎更加宝光四溢。
明台果断把那珠子吞入腹中,几个呼吸后,奇妙的变化发生在风烛残年的躯体上。
干瘪的皮肉逐渐鼓起,长须长眉逐渐脱落,佝偻的脊背重新变得挺直,就连那纯白的眼球上都开始出现了色彩。
一炷香后,原本坐在门口的老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剑眉星眸的青年,漆黑的眸子里一片苍凉。
青年站起身,换掉身上已经褪色的僧衣,重新披上只有佛子才能穿的金色袈裟,转身走进灵植园。
心若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自己没有相信明台说的什么找到了带自己出去的方法,然后……
熟悉的檀香飘进鼻腔,心若睁开双眼,看见对面向自己走过来的青年。
“明台哥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
又过了两天,云舒玉再次去灵植园的时候发现明台不见了。
现在灵植园门口的是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和尚,不过自己依旧看不出这和尚的修为。
于是拱手道:“前辈,不知……明台前辈去哪了?”
那和尚先是有些惊讶,随后眉眼间划过一道哀伤:“尊者前日于灵植园内坐化了。”
云舒玉不是很意外,最终还是没再进灵植园。
凌云大比的第二阶段很快开始。
云舒玉站在广场上抱剑发呆,今天肯定有人要挑战他,真的好烦啊……不能偷懒了。
挑战的方式很简单,将自己的灵气打在小榜中想要挑战的人名上,这人名之下就会出现对应挑战者的名字以及参赛擂台。
等到负责的道君宣布今天的比赛正式开始后,云舒玉眨了眨眼,然后就看见自己下面十个名额都满了。
云舒玉:“……”果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挑战他的十个人都是小榜上靠前的,并且那些人之间还没有互相挑战。
这是约好了今天可他一个人薅羊毛?
云舒玉有些无奈,摸了摸怀里的松柏:“该上场了伙计。”
上面写着他的擂台在第六个,还挺吉利。
沈岚雪跟在云舒玉身边嘱咐道:“小心应对,不可轻敌。”
云舒玉拍拍胸口:“放心吧,看我今天把他们打得亲妈都不认识,让他们后面九天都不敢过来挑战我。”
沈岚雪失笑,揉了揉云舒玉的脑袋。
云舒玉叹了一声:“还是你清闲,根本没人敢挑战你。”
沈岚雪在第一阶段里全都是一剑把对手挑了下去,令人印象深刻,甚至有人开始说九玄宗“江雾”是新一代里的“剑道第一人”。
所以第二阶段根本没人挑战沈岚雪。
二人走到第六擂台。
正好第六擂台的真君排顺序把他排在了应战者第一位,他就干脆利落的跳了上去。
对面跳上来的是个身材健硕的修士,满脸络腮胡看着豪放粗犷,手持巨斧、声若洪钟,抱拳道:“散修熊绍锋,请多指教!”
云舒玉回了个礼:“九玄宗云舒玉,也请赐教。”
这熊绍锋位于小榜第十四位,是天骄级别的人物,金丹后期修为。
因着摸不清熊绍锋的路数,云舒玉没有着急动作,打算先看看,于是站在原地。
熊绍锋直接抡起巨斧朝着云舒砍了过去,巨斧上还有着熊熊烈焰,云舒玉抽出松柏剑一挡,松柏剑居然被那巨力压弯了剑身。
云舒玉一下就把斧子挑了回去,这熊绍锋似乎是个体修,力气巨大,刚才那一下没有十成十也有八九分了。
不过……这力气大只是对于和熊绍锋同境界的修士来说,对自己还真是不够看。
虽然他现在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但因修了《拈花明镜心法》,他现在单挑元婴后期都不是问题。
对面的熊绍锋再一次攻了上来,云舒玉站在原地对着熊绍锋勾了勾唇角:“道友,再见了。”
熊绍锋还没反应过来云舒玉是什么意思,下一瞬就被云舒玉的剑气击飞,毫无反抗之力地砸在地面。
第一轮,云舒玉胜。
下面凑热闹的人哗然,又是一剑,九玄宗这一代弟子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强。
剩下的九个挑战者全都没在云舒玉手下撑过一招,只要是云舒玉先出手,对面全都是一招必败。
如果对面的人先出手,云舒玉还会给面子的瞧一瞧对手的攻击是个什么样。
而且全都用得是最基本的剑术。
不过最后一个人上台的时候倒是不一样了。
最后一个上场的人是山海宗的温易峥,金丹期圆满的剑修,先出手和云舒玉过了一招,然后开口道:“云道友,在下希望能看见你用别的招式。”
云舒玉站在原地想了想,一剑把对手打出去是很爽也很快,但是不太符合他想装x的心理。
这下对手提出来,他正好可以用《游丝剑法》里花里胡哨的招式装一装。
抬起松柏剑故作深沉道:“那你看好了,这招叫做——大鹏一日同风起。”
扶摇直上九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