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啊?没、没想什么……”
云舒玉脚步一顿,差点撞到震鳞的后背。
其实他在看沿路的景色,离开一百多年,无名山还是没什么变化。
无名山不是单纯的孤峰,它是山脉的名字,山里有许多大妖,他们一起抚养自己长大。
记忆解封后,他才发现自己不只是忘记了一些东西,他的记忆也被篡改了。
那些记忆里同他并不是很亲近的“前辈”,全都是对他疼爱有加的长辈。
震鳞转过身,金眸望向云舒玉——青年长身玉立,已经从小时候软绵的一团成了大人模样,但黑亮的双眸还和小时候一样。
当初那个会抱着他们大腿撒娇的幼崽,一别百年,已经是元婴期的修士了。
明明当初云舒玉下山的时候才到他肩膀,现在……已经到他鼻尖了。
震鳞抬手揉了揉云舒玉的头,缓缓开口:“小玉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可怪我们?”
怪他们什么都没给他准备,让他一个人在外流浪了那么多年。
十五岁的年纪,对于们这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妖来说,比蹒跚学步的婴孩差不了多少。
怪过吗?
刚开始……当然怪过。
明明自打出生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那些长辈还告诉他天赋差一点没什么,他们能养他一辈子。
为何到了十五岁就态度强硬的让他下山历练?
他刚出无名山的时候,除了身上一身衣服和几块灵石外什么都没有。
这下听见震鳞的问题,云舒玉心尖还是一酸,闷闷道:“你们还知道我受苦了……”
震鳞语气有些低落:“对不起。”
又摸出个手镯形状的芥子递到云舒玉面前,柔声道:“但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这里面是……大家这些年为你准备的生辰礼。”
云舒玉眼眶又酸了,接过芥子声音哽咽:“你们……这么久了还记得这个啊。”
他神魂归位后不久,明明拥有上辈子的记忆,但是天道限制了他的心智,导致他说话干事和小孩子一般无二。
四岁那年,他从海汐姑姑那儿得知自己的生辰后,很激动地等待着第一份独属于自己的生辰礼。
结果生辰当天根本没人送他生辰礼,那些长辈还是像往常一样带着他在无名山里玩儿,根本没人提要送他礼物这件事。
就这么皱着一张小脸皱了一天,还被东君叔嘲笑像苦果。
苦果是妖界一种灵药,味道苦涩辛辣,长得像个圆苦瓜。
一直到晚上,云舒玉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想起来,妖界本就不流行过生辰,更别提这些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了。
他们都不一定记得他们自己的生日。
于是云舒玉缩在小床上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那天刚好是元吉过来看孩子。
他一进去,就看见平日里会乖乖坐在床上等人的幼崽缩成一团,还在掉眼泪珠子,顿时气了。
他就说东君白天吃饱了撑的,“欺负”幼崽算什么本事,他明天就去把东君的鸟毛拔了!
心疼得坐到床边,把热乎乎的幼崽从柔软的被褥里捞出来,问道:“小玉儿怎么这么伤心,是不是东君那个混账欺负你了?别哭,元吉叔明天给你出气,拔他屁股上的鸟毛给你玩儿。”
东君原型是只白凤凰,屁股上的鸟毛……就是他的尾翎。
云舒玉听见这话破涕为笑,抽抽搭搭看向元吉:“不似东君叔……窝、我今天过生辰,没人给我过。雀二明明说有人养的小妖怪都会过生辰的……”
元吉心道坏了,他们这些老家伙还都是光棍儿的,自己不过生辰把崽子的生辰也忘了。
四岁那年的生日是云舒玉印象最深的一个生日。
元吉听了他的话,当即抱着他去敲了无名山所有大妖的门。
那些被叫出来的大妖看见元吉面色沉得要滴出水,看见云舒玉才变得和颜悦色。
他收了一大堆宝贝才回去睡觉,之后每一年生辰,那些长辈都会按时为他准备生辰礼。
震鳞听见这话眼含笑意,打趣道:“我们要是不记得,某人又要半夜哭鼻子了。”
轻叹一声又道:“走吧,去金龙殿,他们都在那儿等你。”
云舒玉收好芥子,跟在震鳞身后继续走。
走到到特定的位置,震鳞御气腾空而起,云舒玉在后面掏出了松柏。
他觉得那时的自己有那么一点像……年纪很大的傻子,就是活了很多年,但心智不全的那种。
不过他是那种活了很多年,但是身体和心智愣是幼儿状态的那种,只有记忆证明他真的活过。
要不是这种情况的存在,他可干不出没人给自己过生日就掉眼泪、拔了元吉的灵药还抱他大腿撒娇、躺在地上打滚耍赖这种事情。
金龙殿是震鳞的住处,位于无名山山脉制高点,霜石为顶,清玉为柱,鲛绡为帘,巍峨挺立。
云舒玉踏入殿前停了停,深吸几口气,他有些紧张,也可能是近乡情怯。
“怎么不进来,难不成不认得我们了?”
一道轻快的女声从殿里传出,云舒玉认出声音的主人是川月姑姑。
川月的原型是一只银尾灵蝶,在他记忆里是少女形态,爱笑爱闹,小时候总喜欢抱着他去花海里漫游。
云舒玉还是进了金龙殿,里面和之前一样,装饰着一堆亮晶晶的饰品,中央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是一堆逸散着灵气的灵食。
桌子旁边围坐着四男三女。
那边震鳞已经落座了,云舒玉却停在了原地。
这四男三女除了川月是少女的模样,其他人体态全都维持在了青年状态,长相气质各有千秋。
元吉头顶鹿角,金发银眼、气质和煦,托着下巴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
然后表情变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下一秒丢给自己一枚纳戒。
云舒玉接住,发现里面密密麻麻的是各种各样的极品丹药。
元吉笑道:“这是这些年为你炼制的丹药,当初……没机会让你带出无名山。”
云舒玉哽住了,元吉身为渡劫期的医修,在妖界被尊为“医仙”,他在无名山这短暂的十五年里,都没见元吉炼过几次丹。
可这纳戒里……可是把练气期到渡劫期要用的各种极品丹药都准备了好几份。
元吉旁边的是升卿,眼尾长着玄色蛇鳞,墨发玄衣、长相邪肆俊美,这会儿虚趴在桌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云舒玉这才想起来升卿作为螣蛇每隔几年就会睡上一年,现在这样怕不是被叫醒了。
升卿见云舒玉似乎要被元吉感动哭了,“哼”了一声也扔给云舒玉一枚纳戒。
扔完打了个哈欠,道:“这些都是我随手炼的,你拿去玩儿。”
云舒玉有些懵地看了眼纳戒里面,差点没把神识晃瞎——都是宗师灵器,看着似乎有好几千,无一例外全是练气期都能使用的。
要知道一般的宗师级炼器师,他们根本炼不出练气期修士也能使用的灵器,使用者最低的界限都是化神。
他升卿叔那么懒,作为妖界少有的炼器宗师,即使有人拿着天价报酬过来找他炼器,他也爱搭不理。
这些东西不是随手炼制的,而是……特意为他炼的。
东君坐在升卿左侧,银发金瞳、面容妖异,身着金色华服,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手里还盘着串珠。
听升卿说完话撇撇嘴,朝云舒玉看了一眼,就把手里的串珠丢了过来。
东君翘着二郎腿笑道:“好东西,拿去吧。”
云舒玉接过串珠,发现这串珠居然是个秘境的钥匙,瞬间有被惊到,他东君叔还是那么有钱又大方。
华夭坐在东君旁边,五官精致雌雄莫辨,一双桃红双眸如秋瞳剪水,见状不甘示弱,也丢了一枚纳戒给云舒玉。
“收下吧,有个……就你说的那种冤大头送了我一堆,不够再找华夭叔要。”
云舒玉看了看手里的纳戒,里面有几百个圆球,都是一次性的法宝,每个圆球蕴含着渡劫期圆满修士的最强一击。
不禁暗自感慨,他华夭叔这回找到的冤大头真是……
海汐五官娇艳,神态却温柔似水,此时正端坐在椅子上,一头水蓝色的头发随意扎成辫子放在颈侧。
云舒玉记得这个发型还是自己教给海汐姑姑的,他还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帮着给年纪小的孩子扎头发,一来二去也学了不少种编发。
海汐温柔一笑,道:“我也没给你准备别的法宝,倒是给你做了不少衣服。”
云舒玉又接过海汐的纳戒,里面全都是极品法衣,全是用鲛绡制成的,上面还精心缝制了阵法,各种型号的都有。
最小的……十五岁的他穿上正正好好。
“小玉儿,猜猜我给你准备了什么?”川月坐在海汐旁边,气质灵动,杏眼微眯,笑吟吟看向云舒玉。
云舒玉猜了猜,眼睛一亮:“吃的。”
川月眼中笑意更甚,甩了甩彩色的长辫子:“猜对了!”
云舒玉接过纳戒都没敢把神识探进去,他多少年没吃过川月姑姑做的灵食了?
川月作为食修已经达到了食神境界,做出的美食让人神识扫一下就能垂涎三尺。
面前这桌子上的就是如此,云舒玉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音九听见这声音笑得花枝乱颤,唇色如血,额上复眼也跟着眨了眨,美艳的脸上满是笑意:“小玉儿还是那么可爱,快来吃饭吧,别饿着你。”
说完也抛给云舒玉一枚纳戒,云舒玉都不用看,里面肯定是各种各样的毒药。
一滴能毒翻大乘期修士的那种。
“哟,就差我了?”溪客从外面进来,摸出来个纳戒也扔给云舒玉,“一些小玩意儿,拿去玩儿吧。”
云舒玉一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灵药,年份都是万年打底的。
溪客神情微妙地落座,对着云舒玉道:“你那道侣我安排在我菡萏宫的偏殿了。”
在场的人除了溪客和震鳞,全都僵住了。
最先回过神的是东君,他“啪”得一声把新拿出来的串珠拍在桌子上,沉声发问:“什么道侣?”
溪客:“九玄宗的璇幽仙尊——沈岚雪。”
云舒玉不等众人再有什么反应,连忙开口:“都别激动!阿雪他不修无情道!”
“咔嚓”一声,桌子被元吉掰掉一块儿。
云舒玉有些慌,顶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小声道:“那个……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也过来吃饭啊……”
阿雪一个人坐在偏殿等他,那也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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