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瑶被问的措手不及,她那双桃花眼瞪大了些,小巧的嘴巴微张,似乎十分惊愕,但只消片刻,便了然一笑。
后宫里从不缺皇后的耳目,昨日在凤仪宫前,自己和赵贵妃的谈话,显然被皇后知道了,如今她能直问自己,反倒是好事。
沈知瑶坦诚道:“回皇后娘娘,昨日给娘娘请安过后,赵皇妃确实拉着臣妾聊了会儿,也确实想邀请臣妾去玉泉宫品香。”
沈知瑶故意顿了顿,观察皇后的反应,后者自她说话时,便一直挂着从容的微笑,并未因沈知瑶的答案而改变过,只是皇后那一双狭长的凤眼,一直专注地盯在沈知瑶脸上,满含审视。
这双精明又充满洞察力的眼睛,似乎可以洞穿谎言,皇后才是是这群后宫嫔妃中,活得最为通透清醒的女子。
沈知瑶顿时悟了,在大部分事情上,其实她根本没有必要欺瞒皇后,或者说,根本无法欺瞒。
“赵贵妃身居正二品贵妃位,有大皇子傍身,又有绝对显赫的家世、地位,甚至可以说,她目前是仅居于皇后娘娘之下的嫔妃娘娘,按理说,她能邀请臣妾去宫中小叙,臣妾理应欣然前往才是。”
沈知瑶看着皇后的眼睛,眼神清澈真诚,仿佛句句话均发自真心。
“玉泉宫是有不少好东西的,绝对值得一去。”皇后意味深长道。
沈知瑶从容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但臣妾虽进宫仅一年余,素日也和赵贵妃娘娘接触的不多,但臣妾却是能看得出来的,赵贵妃是绝对容不下臣妾的,好感也只会是一时的,臣妾虽愚笨,但还是看得清是非的。”
皇后莞尔一笑,道:“嗯,你对赵贵妃的了解倒也算中肯……那若有一日,本宫也邀了你,你可会来?”
沈知瑶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这皇后怎么总爱给自己抛“送命题”。她若回答的满意算是能逃过一劫,若回答错误,皇后的好感度可就要降低到负值了。
好在沈知瑶提前做过皇后的“功课”,她懂皇后的心性,一般是不屑拉拢难成器的嫔妃的,皇后和皇帝有一点非常相似,两人都极为“厌蠢”。
还好沈知瑶社会阅历丰富,略一思索便有了应对之策,微笑道:“臣妾自然会欣然前往,与娘娘畅聊趣事,只怕到时,娘娘反会嫌弃臣妾粗鄙呢。”
沈知瑶专注地看着皇后,力图让对方感受到自己话语里的真诚。她目前不想轻易站队,但中立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若必须选一个站,目前她更愿选皇后,哪怕皇后目前势力并不如赵贵妃壮大。
沈知瑶从不看一时得失,她看的更远一些。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沈氏不蠢,“畅聊”是个很中性的词,可进可退。
今夜偶遇之前,皇后仅只是对沈知瑶有那么几分兴趣,自此时起,皇后却有了重新评估她的打算。
至今,沈知瑶才算正式进入了皇后的视野。
当年嫁给薄幕熙时,薄幕熙还是个最不受宠的王爷,她跟随薄幕熙艰苦创业,动用各路人脉关系,用尽各种手段,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可如今这形势还是不稳,各路势力虎视眈眈,沈家和沈氏,正是他们需要的。
“好了,夜已进戌时,该回宫了。这几日暑气正盛,本宫明日叫人给你二人送冰鉴过去。”皇后温声道,关切之意随着话语如丝如缕地注入沈知瑶和魏康妃耳中。
召国的冰鉴,乃是极其珍贵的盛放冰块的容器,可散发冷气,让室内变得凉爽,只是古代的冰块弥足珍贵,即便是在宫闱之内,也不是一般嫔妃能享受的。
这便是皇后与赵贵妃又一点不同,赵贵妃气度狭窄,信奉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生信条,初期拉拢人心时,仅嘴上劲儿大,生怕别人白拿了自己的好处般小气。
反观皇后,则有颇为宽宏的胸襟和气度,她肯先递出切实的好处,哪怕这种“投资”很有可能会血本无归。
这种舍得之大智慧,令人折服,这便是皇后更善于拉拢人心的根本原因。
“皇后娘娘……”
眼见皇后和魏康妃转身将走之际,沈知瑶忍不住叫住了她。
“何事?”皇后顿住身形,转身挑眉问。
“皇后娘娘是臣妾在这召国后宫之中,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没有之一!”沈知瑶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语气却异常真诚。
“你……胡闹……”皇后脸上立刻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假意生气地搅了下裙角,不等沈知瑶再说话,便转身走了。
魏康妃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转身跟着走了,心中暗道:这个沈氏,好生奇怪!
沈知瑶娇笑两声,也被秋月扶着走了,连秋月都觉得不好意思了,自家娘娘是真心太能胡闹了,怎能对皇后这般无礼呢!好人谁会说这种话呢?
在回凤仪宫的路上,皇后坐在御辇上,脸颊仍感热辣,从王妃到皇后,这一路太过艰险,她甚至都已经快忘记了,自己也是个需要人夸赞的女人……
薄幕熙赞美过皇后很多次,但大多是贤良淑德之类的词藻,从未真心夸过她漂亮。
皇后摸了摸自己那光滑的面颊,是啊,哪个女人不爱被人真心赞美呢?可自己,并非是以色侍君的皇后。
回到翠薇轩,沈知瑶也没闲着,叫秋月拿了笔墨纸砚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梳理昨夜挑灯夜读的“战果”,她将后宫复杂的局势,简单地画了个“脑图”。
先帝爷在世的时候,赵太后和薄幕熙均不得宠,甚至可以说,是不被待见。
当时最得宠的,是先帝深爱的侧皇妃孙氏,以及孙氏诞下的三皇子。
曾经先帝在批阅奏折时,常将三皇子带在身旁,亲自教导其处理朝政事务,三皇子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岂料天不遂人愿,相传三皇子因感染天花,不治而亡,先帝爷痛失爱子后,身体每况愈下,而剩下的六名皇子中,薄幕熙排行老四。
通过赵家人运作,再加上薄幕熙确实有政治智慧,得了部分忠良大臣的鼎力支持,通过艰难运作,才叫先帝爷下定决心,立了薄幕熙为太子。
如今,这场夺嫡斗争已过三年,朝中逐渐形成了以皇帝为首的“保皇派”势力、以赵氏家族为首的功勋家族势力、以瑞郡王为首的诸侯势力,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从皇帝的诗句中,沈知瑶能品出皇帝对其生母赵太后的复杂情感。
赵太后是薄幕熙之生母,天下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但赵太后也同样是个颇有野心的女人。
自薄幕熙登基以来,赵太后运筹帷幄,提携培养了不少优秀的赵氏家族势力接班人,如今,赵氏家族日益壮大,甚至隐约有了打破平衡之势。
薄幕熙作为一个有政治远见的皇帝,岂能坐视?
如今,沈知瑶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一个关乎她自己,以及整个沈氏家族命运的选择,是选择以皇帝、皇后为首的“保皇”势力,还是该投靠强大的功勋家族势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