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马师傅带我去镇子上的早市买了熟食,然后直奔宋大夫家。
有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马师傅和宋大夫碰到一起,那便是兵痞遇见老流氓,黄嗑一唠挺猖狂。
俩老头聊的内容,比黑电台还有节目,这么说吧,要是宋大夫召集一群老头,听他俩唠嗑,都能治疗阳痿。
我估计要是许某人不在,他俩喝完酒肯定得去洗头房洗洗头。
马师傅对自己的酒量一点逼数都没有,宋大夫泡的药酒好下口,但后劲大呀。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村子,我都不知道去哪借倒骑驴。
宋大夫也确实是好人,说的话很符合实际,他道:“老马呀,我看你有点逼徒弟了,学个厨师、理发都得两三年,出马立堂子你着啥急?以前的学徒都得学个三年五载才能出徒,咱这还是讲缘分的行当。”
“哎...你不懂,这小子,你肚子坏心眼,不看紧一点,准上房揭瓦。”
“我和我爹学中医的时候,也整了十来年才能给人开方,你呀,太心急。”
宋大夫的几句话说的我很感动,要是桌子上有啤酒,我非得旋儿一个。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观察过,老酒蒙子和喝到位了,有一个共同点,一句话重复好几遍,翻来覆去地说。
我本以为到宋大夫这能先谈正事再喝酒呢,结果这俩老爷子一个比一个嘴馋。
早晨八点多见面,十点多都打呼噜,只留下一桌子凌乱。
我嘴里嚼着猪蹄骨收拾,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坚决不能像马师傅一样。
收拾完碗筷,咱偷了一根烟,寻思去院子里吞云吐雾。
刚一出门,一个小姑娘进了院子,看见我还笑了笑。
我第一反应不是迎上去,而是躲回了屋子里,心想这下完犊子了,二位爷都醉倒了,马师傅倒是没什么,不是这个村的人,关键是宋大夫。
我得怎么解释,才能保住宋大夫的名声?
要不把他们搬一起去盖上被?
肯定不行。
说宋大夫身体不舒服?
也不行,宋大夫是神医,神医能得病?
正想着,女人已经进了屋,她染了栗色的头发,中间还带着一绺蓝毛,长相中规中矩,看起来二十来岁。
“马师傅来了吗?”
我心里呵呵一笑,不仅来了,还他妈倒了。
看着炕上躺着两个打呼噜的老爷子,来人已经看明白了。
“你就是马师傅的关门大弟子?”
关门大弟子?
看来是宋大夫提前帮着吹牛逼,宋大夫长命百岁。
我顿了顿道:“嗯,我是许多。”
“吴雪,哎呀,下午还有事呢,要不你给我看吧。”
“行...吧。”
吴雪点燃了一根烟,举止投足间尽是社会人的气质,咱看明白了,吴雪是社会姐从良。
“最近吧,我总做梦,梦见有男人找我睡觉。”
“睡什么觉?”
吴雪瞪着眼睛看着我,皱眉道:“你没看过片儿吗?”
要是这么唠嗑,许某人贼明白。
“我有对象,自从做了怪梦开始,我俩一睡觉,我就恶心。”
“我给你切个脉吧。”
“我查过了,没怀孕。”
没摸到小姑娘手,我有些失望。
“怪梦多长时间了?”
“得有三月了,隔个一两天梦见一次。”
“同一个男人嘛?”
“对,他还让我去找他呢,老吓人了。”
“梦中你俩都干啥了?”
吴雪有些不好意思,我认真道:“病不讳医,我得了解清楚,才能对症下药。”
“就,就办事呗,感觉很明显,和真事似的。”
吴雪的话像是药引子一样,勾的我燥热难耐。
“那个,我能看看你的后背吗?”
“啥玩意?”
“肚子和后背。”
吴雪真是社会人,不光唠社会磕,行为也很奔放,直接把上衣给脱了,只剩下黑色的奶嘞子。
我认真地看了看,按理说还应该触碰一下,但我有心没胆。
吴雪的后背上有清晰的抓痕,一道一道的红印,不多,但足够清晰。
“我看完了,穿上吧。”
到这,我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吴雪招老狸子了。
东北有很多老狸子的传说。
有人说家猫老到一定程度,会上山当狸子,也有人说成精的家猫偷偷进入狐狸洞吸了仙气,变成了狸子。
狸子比猫大一些,全身黑斑点,很凶,行动也十分狡猾。
在我们那,狸子是不好的象征,有狸子进家,神仙搬家的说法。
意思是狸子进了家门,供的保家仙会离开。
为啥?
因为狸子很邪性,如果说狐狸是仙家,那么狸子就是妖邪,代表着邪恶。
相传以前还有供狸子报仇的手段,就是在山脚下找个僻静处,摆上烧鸡和白酒,等待老狸子来吃。
待老狸子吃东西的时候,摆供的人念叨自己和谁有仇,对方家在哪等一些信息。
狸子吃饱喝足,会帮摆供人去报仇。
老狸子很狡猾,一般先跟踪人几天,熟悉了对方的作息和行走路线,然后找个黑夜,趁机扑到人脸上撕咬,为摆供人报仇。
成精的老狸子更邪性,能像妖鬼一样附身,被附身者多为女性,干的都是一些猥琐事,我家那边称之为狸子娶亲。
被老狸子缠上的女人,行为会越来越古怪,贼眉鼠眼,用不到三五年,好好一个人都得折腾垮了。
而且被狸子附身的人,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不愿意和自己老爷们亲近。
“小伙,我这是咋回事?”
“撞狸子了。”
“啊?那咋整呀?”
“嗯...你也不用担心,等晚上吧,你家在哪,晚上师父过去处理。”
“现在不行吗,我还有事呢,帮帮忙呗。”
“不行,得等你晚上睡着了,如果再做那种梦,老狸子的肉身肯定在你家附近,抓到肉身,能永绝后患。”
吴雪甩了甩头发,疑惑道:“这么邪乎吗?”
“对,请仙也能赶走,但容易回来,老狸子气性大,报复心也强,最好是抓到肉身。”
“那,那行吧,宋大夫知道我家在哪,我爸妈都在家,去我家,不要瞎说话啊。”
我点了点头,这事估计得让黄皮子来背锅了。
送走了吴雪,回屋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马师傅已经坐起来了,直勾勾地盯着我。
“师父,你醒了。”
“你小子也不是啥也不懂啊,看的还行。”
“原来村里人有过这种情况,恰好碰到了。”
“对,这就是经验,你多学点,以后没仙,你都能凭经验看事。”
我明白了,马师傅让我干诈骗去。
马师傅说老狸子这东西邪性,警惕性很高,藏身的地方更是意想不到,要是藏在房顶上,等人上房的时候,老狸子早就跑了。
夜色下,老狸子几秒钟便可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要抓老狸子,白天比晚上更好抓。
“师父,白天?白天咱上哪抓去呀?”
“走,先去河边看看。”
马师傅想起身,但身体摇摇晃晃和扭秧歌似的,走不了了,于是我让马师傅再睡一会,我去找。
“许多呀,知道咋找吗?”
“树洞石缝,对了,找到后怎么办,一棍子敲死吗?”
“用不着,老狸子疑心重,不会像兔子一样好几个洞口,只防着一个洞口就行,你要是找到了,堵住洞口就行。”
“知道了,师父,我先去了。”
“回来,我告诉你咋找。”
马师傅说找老狸子,得先找家猫的尸体。
老狸子的眼神有邪性,家猫和老狸子对视,会乖乖跟着老狸子走。
一般去河边,家猫在河边一直喝水,喝了吐,吐了喝,把肠道洗干净后,家猫会仰面朝天躺下来,任由老狸子啃食。
我在宋大夫家找了个抄网,又带了炉钩子防身,老狸子和土狗差不多大,硬碰硬也不是闹着玩。
马师傅说的没错,我在河边搜寻了半个小时,在一处杂草边发现了三具狸花猫的尸体,全都是开膛破肚,看来,老狸子的巢穴就在附近。
可怎么仔细搜寻,也没见到洞口之类的东西。
返回宋大夫家,俩老爷子继续喝上了。
“回来啦,爷们,咋样?”宋大夫呵呵道。
“有三具狸花猫的尸体,没见到洞口。”
马师傅得意道:“看见了吧,我这徒弟行吧,悟性高,你还给人家配中药呢,连我徒弟都知道是招狸子了。”
“你老马多厉害呀,你不是马牛逼嘛,谁能和你比。”
“愣着干啥,来,上炕吃饭,确认有狸子就行,狸子不住河边,别着急,吃完饭咱一起找去。”
刚坐稳,吴雪来了,这姑娘纯纯社会人,看到一桌子熟食,主动说陪着喝点。
宋大夫道:“你别喝了,吃点菜得了,晚上还有事呢。”
“没事,我酒量好。”
劝也劝不住,吴雪端起小酒杯滋滋喝的挺美。
马师傅笑问:“最近上山了呀?”
“没有呀,上山干啥去?”
“我明说了吧,狸子这玩意很难上身,要么是站窗台上看到了,要么是在山里面看到了。”
吴雪不解问:“看见啥了?”
马师傅憋了一口气,想说话,又说不出口一样,然后他拍了我一下。
众目睽睽,这些虎狼之词我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吴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咋地了?”
马师傅捅咕我两下,我低声道:“估计是老狸子看见你和对象演电影了,你知道在啥地方吗?”
“演啥电影啊,你们说的我咋听不明白呢?”
“片儿。”
吴雪愣了一下,尴尬道:“和这还有关系?”
马师傅认真道:“有关系,你好好想想,肯定是被老狸子看见了。”
吴雪用指甲连抓好几次头发,说出来四五个地方,后山废庙、桃树林、避风的石崖子、柴火垛......
玩得挺花花。
马师傅转了两下酒碗,嘶声道:“在后山废庙呢。”
吴雪大惊,急忙道:“我想起来了,对,梦中那男的叫我去后山废庙找他。”
一听这话,马师傅放下了碗筷,犹豫几秒,神秘道:“我有招了,走,去你家。”
吴雪的父母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见到宋大夫,也是十分热情,马师傅说吴雪招了黄皮子,得拾掇一下。
马师傅让吴雪找出了香水,然后又给吴雪行针,让她快速入睡,并且告诉她,梦中一定要答应那男的,见面地点就在后山的废庙。
做完这一切,我们离开了吴雪家,因为有我们在,老狸子不会来。
返回宋大夫家,两老爷子又开始折腾起了中药,马师傅说要配制一种遮盖体味的中药。
马师傅想出的招,不能说损,只能说缺德,他想让我喷香水,晚上代替吴雪去和老狸子见面,美其名曰钓鱼。
我也想钓鱼,可我想当拿鱼竿的人,而不是鱼饵。
但我的反对没有任何卵用。
晚上八点多,我们上了山,我在前面走,马师傅和宋大夫在后面跟着,我身上的香水味能把蚊子给呛死。
后山的庙是很多年前赶山人修的,进山前拜一拜,祈求山神爷保佑,赶山能丰收。
庙里面也没有神像,只有一根系着红布条的树桩子。
进入庙中,我心里也发毛,万一老狸子从房梁上扑下来,许某人帅气逼人的容貌就可毁了。
我也不知道马师傅和宋大夫躲在哪里,更不知道万一有事情,这俩活爷爷能不能及时出现。
黑暗中,时间过得格外慢,月亮越升越高,我也越来越着急。
感觉熬到了午夜时分,远处的鸟呼啦一声乱飞,庙前也传来了踩断树叶的嘎吱声。
我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嘎吱~
庙门口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娘子,我来了?”
娘子?
老子是你失散多年的野爹。
借着月光,我看清楚了,男子一副古代书生打扮,穿着一身白色古装,长相奇特,两个眼角都吊到了太阳穴,十分邪魅。
就在男子要埋入庙内的时候,马师傅和宋大夫突然出现在男子身后。
男子想跑,但已经来不及了,马师傅和宋大夫从塑料袋中掏出网兜,呼哧呼哧地一顿乱甩。
网兜里面装的是猪大粪,猪大粪甩在男子身上,男子的身形开始扭曲,如变戏法一般变成了一只小一米的老狸子。
老狸子倒在地上抽搐,舌头都露在了外面。
我也想抽搐,这俩老爷子一点准头都没有,整我一身猪大粪。
马师傅说老狸子爱干净,猪大粪是秽物,这么一折腾,老狸子没个八百十年缓不过来。
我觉得我身上的味道,没个三五个月也散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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