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和秦歆听了少女的话,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
义军居然已经占领了水悦城。
那方才……
秦歆唇一抿,便又耐心问少女。
“你知道义军首领是谁吗?他们对……你们如何?章县令现在还在城中吗?”
希望不是最坏的结果。
少女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摇头。
“我不知道首领是谁,只听脚大夫说,有水悦城外的军队,也有附近山寨的人……他们不杀百姓,但会将发热的都赶出城外,说是现在管不上这么多人。不过城中重症更多,每日傍晚都会有一批尸体被送去乱葬岗。
患病的人好多,医馆都关门了,大夫们自己都病了,不接病人的。大家就是发热、呕吐腹泻、咳嗽,严重时抽搐和昏迷……我听帮我们看病的赤脚大夫说了——”
少女咽下最后一块点心,噎得咳嗽。
秦歆忙给她递了一杯水。
“咳咳,咳咳咳……”
少女灌了一大杯水,才哑声落下一句。
“就是疫病,会死很多人很严重的疫病!”
听到是“疫病”,两人都不意外,但还是不免心提了提。
城中居然还有更多的重症……
看他们这丝毫没有防护的架势,想来里头情况也差不多。
也是,在后世,那样大的疫情下,起初人们也是不知道防护重要性的,还是要科普。
“那章县令……”
“他没死。”
少女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秦歆面前另外一盘点心——
这是驿站给顾斐准备的,天气凉,还能保存,便带当正餐吃了。
秦歆直接端起碟子,一直紧绷着根筋的穗丰,眼明手快地接过,再递给小姑娘。
少女这次没吃,而是想往怀里揣。
秦歆看她衣衫脏兮兮的,忙拿了干净的手绢。
“用这个。”
“谢谢,姐姐,你们别指望章县令了,虽然他是个好官,但他也病了。义军大概是看他带着病还救城中的人,才没杀他吧。”
说完,少女便掀开车帘。
“我说完了,我要走了。”
葛维历行到马车靠近顾斐窗的那侧,低声请示。
“陛下,城里多半是出事了,这么久都没人开门,要不……”
“退居城外,安营,设救助点,让大夫先给患病的百姓看病,立粥棚,先施粥。”
听完少女提供的情况,顾斐当机立断。
先放弃进城,就地施救这些眼前的百姓——
再兵分两路,同里边的义军谈判。
他们目的是一致的,就还有得谈。
“我去帮郑御医。”
秦歆跟着白珍儿学过一点药理,再加上知道点后世的防疫措施,多少能派上用场。
疫情下,治和防都很重要,光治还不行,要是重症感染那些未患病的,再交叉感染,一来二去的传染性太强,根本遏制不住。
这种时候,最可怕的就是医护人员先倒下,所以她得去盯着点。
顾斐看着秦歆:“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三章。”
第一章便是不许秦歆冒险。
秦歆认真地看着他:“不是我托大,我在,御医们会听,从医护人员开始防护,百姓才会效仿。”
宣传知识要做到位,否则,前功尽弃。
顾斐没说话,秦歆径自下车,和郑御医他们碰头。
拿她没办法的顾斐,忙看了眼穗狩,示意他跟上。
剩下顾斐和葛维历时,顾斐又道——
“让王将军去和义军中的军队首领协商,看有没有转机。”
顾斐担心的是山寨那边的人,他们对朝廷的仇视根深蒂固,想来不是谈谈就能解决的。
他陷入沉思。
“这样,就说不管他们开不开城门,也给他们分发药物和粮食——前提是让章县令出来接洽。”
先礼了,才能试探到对方的态度。同时,也要保护章县令这个重要的枢纽。
他不仅是个好官,以他的名声,也是能够让两方有沟通机会的枢纽。
眼下章县令病了,如果能让他出来,先给他治病,尽可能保住他的性命。
葛维历拱手,一一应下。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
没想到他们赶这么快,还是来迟了。
城中是义军坐镇,他们赈灾就很困难。
于是,葛维历高声喊话,让城楼上的小兵去传话。
为表诚意,他还将三大车的粮食和药物放在城门口,官兵持刀在两侧守着,避免歹人来抢。
也震慑住身后紧盯着的百姓。
与此同时,秦歆站在高处,对这些围着城门的百姓喊——
“大家随我退后一里,那会设置粥棚,还有收留点,身体还撑得住的去排队拿口粮、衣物和防疫的药包。
生了病的,都去收留点,大夫会给你们诊脉治病。大家如今走投无路了,与其等死,不如信我们一回?
就算你们不信我们救灾的心是真的,但粮食和衣服还有药材总是真的,大家试了也不会有损失,对吗!”
她扯着嗓子高呼,且并没有急着说服大家信任朝廷,只是告诉他们有食物、衣物、药物可以领取。
不少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动了。
有句话触动了他们——
与其等死,不如信一回。
少女第一个响应了。
“夫人,我跟你去!你让大夫救救我奶奶!”
“好,大家跟我走。”
秦歆上马,扭头,便和打开车窗,望着她的顾斐四目相对。
她朝他深深点了下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将对城门口堆着的物资虎视眈眈的百姓先转移,进行第一批收留、救助,至于进城和交涉的事,就交给顾斐和葛维历了。
秦歆带了一队官兵——保护医护人员和看守物资的。
顾斐这边,见百姓疏散开来,便也耐心与城墙上的小将交涉。
显然是这批白送的物资吸引了守城军官的注意,他上墙,打量底下准备有序的钦差队伍。
好一会,一伙弓箭手上来,待命,以作警示。
而城门打开了个一人可出入的缝隙。
一矮个将军谨慎地确认了下城门口的物资没有猫腻后,才对葛维历道——
“都别轻举妄动,我已经叫人去请章知壬了。”
王将军就杵在门前,笑容满面地点头。
“行,行,愿意谈就好。老弟,你是哪一年从的军啊?”
看王将军这自来熟的样子,矮个将军没好气地挥了下手中的大刀。
“少套近乎,你们朝廷豢养的军老爷,算哪门子从军?”
王将军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武人的严肃和精神。
“老子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才驻扎京中,守卫天子——想当初,没带伤时,也是带军打过丛门关,替先帝收复过失地的!”
他说话粗犷中又带着一股豪侠气。
对面的矮个将军原先还瞧不起这朝廷走狗,闻言,眼眸立时睁大。
“你,你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