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作男装打扮的英气女子端着一碗泛着苦味的药,推开石门,来到咳嗽的妇人身旁。
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抚妇人的后背。
神情关切忧心。
“太后,要不还是出去找大夫吧!葛大人还在京中,他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去找他让他给您找大夫看病……”
柳明月忍过难捱的不适后,往后靠着石壁,看着眼前模样也略带憔悴的玉妃,摇了摇头。
“不可。”
她声音低哑,眼神倒是平和,语重心长地解释着。
“城中如今大乱,哀家要是出去被江眉絮的人抓住……那会拖累陛下和王后。”
柳明月微微抬手,接过玉妃手中的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完。
辰国的冬天格外冷,这密室里炭火缺乏,玉妃看着眼前病了好几日的太后,眉宇间满是忧愁。
“你父亲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太后抬眸,看见玉妃满面愁容,想起她父亲一把岁数,才回京便要为守卫京城而奔波冒险。
不免关切地问候了句。
从柳家开始,阿斐和秦歆那俩孩子承受了这么多磨难,希望这次,老天垂怜,让他们否极泰来。
提及父亲,玉妃,也就是王玉莹面上闪过一丝浓浓的不安。
“臣妾听外头的百姓说,父亲出城……迎战南漠王了。”
也是因此,玉妃拿药回来晚了点。
她很担心父亲。
但她又不能撇下生病的太后不管。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乱成一锅粥了。如果没有葛大人和父亲,她们也不能躲避德妃的死士搜捕,躲藏至今。
“他带兵出城迎战了?”
柳明月身体一震,江长庭的大军没有数万也有近一万精锐,京城如今能调的兵不足一万,他若真出去迎战……
只怕城门难守。
此时最该做的,是等。
等陛下回京,他带的人马和周边的驻军驰援,将叛军两面夹击进行歼灭。
王玉莹哽咽了下,她调整了下激动的心绪。
才低声回着话:“不,父亲他一人应的战。”
在柳明月惊愕的目光下,王玉莹解释,江长庭为逼迫王贞雄开城门,用要进城的百姓做人质威胁,为保护无辜百姓不被屠戮,无奈之下才只身应了江长庭的战。
“这是圈套,江长庭太阴险了!”
柳明月一时激动,咳嗽不止,她扶着自己的胸口,将这口气顺下去后,才脸色凝重地道。
“好孩子,你别管哀家,去劝你父亲回来吧。京城不能没有王将军,陛下需要他。”
江长庭打的算盘很好。
王将军不应战,他就屠戮百姓,让守城将士心理崩溃;王将军应战了,那便是凶多吉少,若王将军不幸战死,江长庭便达到了他“瓦解京城气势”的目的。
贼人阴险又手段残忍。不管王将军怎么选,都是个艰难的决定。
王玉莹听了,再也没法强装坚强。
她眼眸通红,但她只是跪在柳明月跟前。
“臣妾身为妃嫔,理应保护太后……父亲是武将,保卫君王百姓是他是职责,玉莹没有怨言。”
话是这么说,她母亲病刚好,父亲又凶多吉少,她和太后艰难逃出宫,在太后的指示下来到曾经囚禁过太后的密道中……
也不知将军府如今的怎么样了。
德妃派人严加巡视,她根本不能也不敢回去。
看王玉莹这深明大义的样子,柳明月叹息了一声。
“陛下与你既无夫妻之实,又无情分,你无须为哀家这半残之身牵挂。你带哀家逃出江眉絮的截杀,险些送了性命,哀家已是感激……”
看着王玉莹的男装,须臾间,柳明月好像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玉莹,哀家现在给你个选择,不论此战是胜是败,你现在告诉哀家,你是想当玉妃,还是想做回王玉莹?”
如果不是深爱着先帝,柳明月想,她绝对不会进宫。
王宫是个巨大的牢笼,她得了先帝全部的爱,也因此招惹柳澄星全部的恨,还被亲大哥利用囚禁。
天家无情,就算有,也无法分给每个人。
江眉絮追杀玉妃,便是因为得不到陛下的爱,便心生报复。
再看王玉莹,大好年华,将门之后,比起在宫里当一朵等人欣赏的花,直到凋零——不如策马驰骋广阔山河。
闻言,王玉莹猛地抬起头。
眼中震撼与晶莹并存。
选择?她有过吗……
她一点都不想当什么玉妃。
出宫探亲要求恩典,终日都要在华丽的笼子里当一只被剪断翅膀的鸟雀,父亲可以一生戎马做他擅长并忠于之事,她却只能看着王宫高高的墙和日复一日的头顶那一小片天空。
现在,太后娘娘却说,给她一个选择。
她当然是——
“臣妾想做王玉莹,不是谁的妃子,谁的女儿,做不输男子,能舞刀弄枪骑马的王玉莹……”
她朝太后磕头,声音略带哽咽,却坚定。
柳明月眼底流露出欣慰。
就像是看到从前的自己,好似在给那个无法再重来的自己一次重活的机会。
“好,那哀家便将你除名,从此王宫再也没有玉妃,只有对哀家有救命之恩,被哀家收作义女的玉莹郡主,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哀家也不会置喙你。如何?”
当日,德妃的死士都要抓到柳明月了,是王玉莹单枪匹马地和他们厮杀,救走的她。
如今就当还这孩子的恩情了。
王玉莹震惊地抬起头来。
呆呆地望了眼柳明月。
“太后……”
可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那些御史口诛笔伐之下,陛下未必会为一个没有情分的妃子,下这样的令。
“哀家的懿旨,你接是不接?”
给玉妃郡主之名,是为护她以后不被刁难,同样,也是给她行方便。
这孩子的志气不小,他日,但愿能靠着这郡主身份,路走得不那么坎坷。
“玉莹谢太后恩典!但玉莹不要郡主身份,王玉莹就是王玉莹,民女想要的,会自己去争取。”
闻言,柳明月久久未言。
她伸手,扶起王玉莹,咳了声。
赞许道:“你比哀家有志气。”
然后将她带出宫的佩剑递给她。
“这是先帝送给哀家的宝剑,哀家将它送给你,助你披荆斩棘。孩子,去吧,去劝你的父亲回城,京城不能失去他这位大将军。”
双手恭敬又郑重地接过宝剑,王玉莹眼里闪烁着惊喜和感动。
终于,终于她自由了吗?
转念,便是忧心父亲孤身应战。
她看着眼前体弱却坚韧的太后娘娘,重重一拜。
“太后,玉莹定会与父亲一起,守卫京城。还请您委屈一时,玉莹出去定会联络葛大人前来救您——”
柳明月看着这曾经囚禁她十来载的“牢狱”,此时却成她暂时的避难所。不禁唏嘘,摇摇头。
“哀家只是身子骨不如从前了,并不是废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别管哀家,若是陛下和王后回来,让他们别牵挂哀家,先夺回王宫要紧。”
说着,太后语气严肃几分。
“告诉他,他父王一生兢兢业业,留给他的江山,他不能丢,更不能叫江长庭那样的歹人夺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