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头,小队长让队员继续除草,然后叫住王小六:“小六啊,你稍等会儿,我有几句话要说。”
王小五担心他被批评,边除草边往这边张望。
王小六既感到窝心,又觉得好笑。
小队长语重心长的说:“小六,我知道你刚从学校出来,可能不太适应,但是你也十五了,再有两年该娶媳妇了,听叔一句话,咱安安心心干活,找媳妇才容易。”
“你大爷家的大山哥,一把子力气,地里活样样精通,被你嫂子家看上了,一分钱没花,把姑娘嫁了过来。”
王小六在心里嘀咕,虽然一分钱没花,实际上是给了比钱更重要的粮食。
那时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嫂子家里一个米粒也没有,眼看全家人要饿死了,大娘用三斤苞米粒子,给堂哥换了一个媳妇。
见王小六偷乐的模样,小队长明白他应该是了解内情。在知情人面前,小队长不太好发挥,于是清清喉咙,“总之,你不能像上午那样偷跑了,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去干活吧。”
他说到做到,用眼睛盯着王小六,直到王小六走到田里王小五身边,然后蹲下薅草,小队长才满意了。
王小五念叨:“小六,别乱跑了,当心王会计扣你工分,咱妈真不给你饭吃。”
王小六:“知道啦,管家公放心,我会干活的。”
王小五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这就对了。”却又担心累到他,“你要是累了,就慢点干,到时候我帮你。”
“谢啦,五哥。”王小六突然正经的道谢,弄得王小五不自在的嘟囔:“你说话咋文绉绉的?听起来怪怪的。”
王小六挑眉,露出坏坏的笑:“我逗你玩呢。”
王小五憨厚的笑笑:“那你现在高兴了吗。”
“高兴,很高兴。”王小六狠狠点头。
“那就好。”王小五又叮嘱一句,“你悠着点来,等我过来和你一起干。”说完吭哧吭哧抡起胳膊,快速把苞米地里的杂草,全部薅掉。
王小六喊他:“唉,你慢点。”人家已经离远了。
王小六摇摇头,这个五哥呀,跟上辈子的自己一样,光知道傻乎乎的干活,为了多得几个工分,便越发卖命的干,最后没落到一个好。
不但外人笑话两兄弟太傻,连家里人也瞧不起他俩。
看看周围的人,基本都是出工不出力,反正工分差不了几个。
干得再好,顶天了十分,胡乱糊弄的干干,男人给九分,女人能得七八分。一两分的差别,犯不上太卖力。
再者说了,干的多,饿的快,消耗的是自家的粮食。除了赶时间的春耕和秋收,其余的活干得很敷衍。
所以,从春到秋,他们几乎天天泡在地里。
村干部对这种情况,也没好的办法。
按理说,像王小六上午旷工,就该扣掉半天的工分。
可村干部不敢直接扣掉,先警告,若是再犯,再警告,超过三次依旧不改,才会动真格的。
而且刚开始只扣个一分两分作为警告,若有屡教不改者,为了杀鸡儆猴,这时才会下狠手。
不是村干部软弱,主要是农村大妈太厉害,一般人弄不过。
听说刚实行集体制时,村里有几个小年轻旷工到河里捞鱼,村干部决定每人扣五个工分。
前脚刚把话说出口,后脚那几家的老娘们连哭带嚎,嚷着活下去了,甚至有人拿出一根绳子,说要吊在村干部家门口。
村干部寻思吓唬几句,没想到老娘们彪悍,嗷一声窜上前来,把对方挠了一个满脸花。
跳着脚骂:“瞅你那损色,还敢吓唬老娘,我艹你八辈祖宗,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能让你吓唬住了。”
村干部真干不过这些老娘们,扣工分的事,只好不了了之。
后来,浑水摸鱼,偷奸耍滑的人越来越多,于是村干部学会了睁只眼闭只眼,大面上能过去就行。
比如今天上午,王二嫂张芹芹同样没干多点活,时不时借口上厕所,跑到犄角旮旯躲清净,但她毕竟还干了点活,大面上糊弄着薅几把草,这种就属于睁只眼闭只眼的范畴。
王小六是直接从田里没了人影,连干活偷懒的人都有意见,觉得他占了便宜。
指责王小六只在田里晃了晃,让小队长和王会计看见他出工了,一点活没干就消失了,他们这些老实本分出工的人吃亏了,叫着上午不能给王小六记工分。
杨爱娣哪里肯干,和一群人对骂。还是王小五保证,他会把王小六的那份活干出来,才让事情告一段落。
不过杨爱娣却越想越窝火,自认在对骂中没占到便宜,受了委屈,于是见到王小六的瞬间,怒火熊熊燃烧,把他一顿臭骂。
顶着火辣辣的大太阳,田里干活的人,跟地里的庄稼一样,没精打采的。
王小六缓慢挪动,脸上、身上全是汗,被苞米叶子划过的皮肤,碰到汗水,又刺挠又痛。
王小六深深怀疑,上辈子的自己,是如何忍受这份辛苦的?反正如今的他,实实在在受不了这份苦。
离八十年代还有十年,叫他在村里种十年的地,他可不干。
看来还得想想办法,先找个轻松的活,度过这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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