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这真的不是游戏!”
他的目光如此真诚。
真诚到顾浅开始怀疑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定义是不是真的错了……
作为21世纪的大学生,她一直坚定地拥护科学,是个无神论者。
可是如今……她的信念崩塌了。
有些时候她也觉得,这个“游戏世界”的细节设定太过精细,每每令她感叹不已。
有时候她也会心里发慌,猜测万一是个真实世界呢?
但是历史书上并没有对这个朝代进行过叙述,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如今,另一个“玩家”,一个拥有同样记忆的人告诉她:这不是游戏,是真实世界。
倘若岑沐年在欺骗她,他大可以顺着她的意思说这里就是游戏世界,输赢没什么大不了。如此一来他要造反要篡位,就容易多了。
“如果不是游戏……那我怎么会看到文字记载?人怎么能存在文字的世界里?”顾浅问这话的时候,心中的世界观其实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岑沐年也有类似的疑惑,他俊眉微蹙。
“这个问题我也在寻找答案,还有其他的疑问……”他道,“你信我,总有一天所有真相会浮出水面!”
“真相……”顾浅呢喃着。
什么才是真相?
她所接受的世界观竟然是假的!
游戏世界是假的,这个世界却是真实的?
那么,她前世的记忆会不会是假的?
岑沐年生生世世的记忆,会不会也是假的?
顾浅打了个激灵,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岑沐年见了,挺直腰板抬手将她拥入怀中,柔声安慰:
“浅浅,我在,我一直都在。”
顾浅抬手环住了岑沐年,她迫切需要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
盛夏正午近三十度的高温,顾浅仍然觉得脊背发凉。
这种恐慌不是来自于岑沐年,而是她刚刚萌生的所有念头:
这一切会不会全都是假的?
她害怕突然有一天,岑沐年的记忆被篡改,他脑中被植入了对她仇恨的记忆……
“你知道镇国大将军会造反,所以你要做镇国大将军,是为了改写结局?”
岑沐年用下巴抵在顾浅头顶,他的声音有些清冽:“嗯,改变结局并不难,世界意志没那么可怕。”
顾浅她抬起头问:“意思你曾经成功改变过结局?”
岑沐年笑笑,说:“我认为,结局是世界意志根据原来的剧情走向推断出来的结局,并不是强行设置好的结局。即使中途出了变故,剧情出现了偏离,乃至结局出现了大的反转,世界意志也不会干预。”
顾浅大为震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世界意志更像一个观察者、记录者。
既然有观察者、记录者,那么他们背后是否有实验者呢?
就好比科研人员观察一窝蚂蚁,他们会定期记录蚂蚁的各项数据,也会做出一些预测。说到干预……万一这项实验是为了测试某项数据呢?比如一瓢滚烫的铅水浇下来,看看蚂蚁如何绝境求生?
蚂蚁在科研人员面前,如同草芥……
顾浅闭上眼,将岑沐年抱得更紧些。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说,“我感觉被人窥视了。”
“嗯……‘窥视’还不至于。”岑沐年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这么多个世界,几十亿年的时间轴,哪里窥视得过来?”
顾浅睁开眼,不可思议地望向他:“什么‘这么多个世界’?‘几十亿年的时间轴’是什么意思?”
她所知道的人类文明,前后不过五千年。
他说‘几十亿年’,与她所学过的知识相距甚远。
岑沐年闻言,看着她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问:“你物理如何?”
顾浅摇头:“不如何,物化生里头,物理学得最烂。话说,这怎么又跟物理扯上关系了?”
难道人类所发现的物理规律,竟然能解释世界意志?
岑沐年轻叹口气,命人备了笔墨纸砚,提笔在纸上画了一点、一线。
“我们假设这一点和一线都是有智慧的二维生命,我们不去动他们。许多年后,纸张会因为空气里的水份侵蚀而腐烂、消失,纸上的生命能感受到他们赖以生存的世界在一点点的分崩离析,就如同宇宙里一颗恒星走向死亡——世界规则就是如此。”
说着,岑沐年握住顾浅的手,放到了纸张上。
“现在,你好比它们的世界意志,你可以摧毁它们,也可以拯救它们。但是最终,这一页纸都会走向消亡,这个结局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
顾浅收回手,问道:“你意思是,对我们三维生命而言,世界意志是更高维度的生命,他们不会干预我们的世界,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中途做了干预也不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而最后的结局,是恒星陨落,宇宙坍塌,世界消亡。
比起宇宙而言,行星上的文明如昙花一现,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生命短暂的人类?
这观点……多消极啊!
岑沐年笑笑,温柔地抚平她额间“川”字纹,说:“差不多。主要是我在四维世界那会儿,没见过谁对三维世界感兴趣。最重要的原因是,四维世界与三维世界之间并不相通,信息无法传递,想干预也干预不了。”
“你去过四维世界?”顾浅惊讶道,忍不住拔高了声调,“那里是不是科技特别发达?他们坐标在哪儿?”
岑沐年闻言,像是陷入了深度回忆中,有些失魂落魄,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
他宠溺地摸了摸顾浅头顶,岔开了话题:“禁制多,挺无聊的。”
顾浅却不依不饶:“说说嘛,我想听。你不知道我来这里这么久有多无聊,就想听一些新鲜的!”
岑沐年苦笑一声,重重地吁了一口气道:“其实我……犯了个错误。”
“展开说说呢!”顾浅松开他,坐在凳子上准备听故事。
见她如此模样,岑沐年有些无奈,挑挑拣拣说了一些……
“我曾说过,我在各个世界不断出生、成长、死亡。在四维世界里,我成年后就离开了,我想去救一个人。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我能看到截止到最新时间的她的一生。每分每秒,我都能看到。可是我尝试过很多次,却无法联系上她。”
“等我认识到这个现实的时候,她的人生轨迹已经结束了……三维世界的时间,真是过得极快!“
顾浅心想,在物理学的角度,引力越大,时间流速越慢。
这么看来,那四维世界附近应该存在虫洞。
“然后呢?她死了,那你呢?”顾浅迫不及待地问岑沐年。
“我……”岑沐年看着顾浅眼神炽热又充满无奈,他抬手轻拂顾浅脸颊,“我追查到了她来世的坐标,随她去了。”
顾浅心道怎样随她去了?
该不会是自杀吧?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岑沐年这个人实在是恋爱脑的祖师爷!
换做她,是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吗?”她问。
岑沐年点头笑笑:“是你,顾浅,我一直要找的人,就是你。虽然我拿不出证据,但是我知道,就是你!”
他顿了顿,说:“我记不清这件事持续了多久,最开始一醒来,我心里就有一个念头——救你。我相信这个念头是我自己种下的,除了我,没人能在我心里种下如此深的执念!”
“等会等会!”顾浅脑子即将宕机,她伸出一根手指,飞快地思考,又问,“你说你‘追查我的坐标’,你是怎么追查的?我不相信,我这么一个,啊,渺如灰尘的一个凡人会被宇宙信息库收录,输入姓名就可以搜索到坐标,这听起来也太荒诞了!”
宇宙浩瀚,可不是一台计算机。
“这也是我至今无法破解的疑问。”岑沐年皱眉说道,“所有星辰都有一个确定的天体坐标,而我在找你的时候,只需要将你的影像数据输入进去,主脑就会给出你所在的坐标、以及人生时间轴。我只要逃离到足够远、足够边缘的地带,就可以用死亡的方式进入你的世界。”
用死亡的方式进入她的世界。
自杀虽不会使他彻底消亡,但是也挺痛苦的不是?
这执念,得多深啊!
顾浅:“……”
顾浅:“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辛苦。我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遇到危险会想办法化解,实在不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嘛!你实在,犯不上一次又一次的搭上性命……”
这个恩情,光是听听都觉得太重了。
她不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却也觉得欠他良多。
“你不必觉得难以承受。”岑沐年握住她的手,拢在手心里摩挲,“我做任何事,皆是我自愿。况且我也十分想知道,究竟是谁封印了我最初的记忆?我为何会在自己心底种下那样的执念?”
顾浅想了想,轻声问:“那……要是最后你发现,是我封印了你的记忆,是我给你种下的执念,你当如何?”
岑沐年忽而乐了,他揶揄地说:“若是那样,说明你疯狂地迷恋我。”
顾浅翻了个白眼,心情也随着他的调侃轻松了不少。
管他什么真真假假世界意志,先活好当下再说。
岑沐年在她额间留下一个蜻蜓点水式轻吻。
——
顾浅以为吃过午饭就启程回上京城,她已经离宫四天了。
结果岑沐年说再等等。
等宫里的御驾大部队来接,也是将女帝抬到明面上回宫,免得有些人按捺不住半路出手。
二来他有些私事处理。
等信鸽一波波飞出去之后,他的情报网悉数隐入暗处。
飞鸽传信,往返于起点和终点。
中途落脚休息觅食无定论,所以传信地点和收信地点都要是极其隐秘之所。
“这客栈是你的私产?”顾浅问岑沐年。
岑沐年笑答:“以后也是你的。”
“切!”
说得好听,里头的人肯定只听令于他岑沐年。
谁会把她放眼里?
下午逛街,顾浅一路买买买。
岑沐年负责掏钱,车夫胡颖坤兼职提东西。
他额头中央一道疤痕延入发中,疤痕有些泛红,看样子是新伤。
顾浅一眼认出他就是那日挨了她一凳子的刺客。
“哎(↗)!”
顾浅指着车夫问岑沐年:“那天在永辉大酒楼,你俩合起伙蒙我?”
岑沐年抬手握住顾浅的手指,嬉皮笑脸道:
“夫人莫气,气大伤肝。”
顾浅咬牙切齿:“看来讹你一千两有些少了……”
岑沐年笑意更深:“夫人缺钱?不如下嫁于我,我有钱。”
“你有多少?”顾浅很是不屑。
你一个武散将,就算从出生就开始挣钱,能比过女帝的私人大金库?
岑沐年笑得神秘,他凑到顾浅脖颈处咬耳:
“到了上京城带你回府看家底。”
“少帅,有钉子!”胡颖坤压低声音提醒。
“钉子?”顾浅纳闷,这时代哪来的钉子?
岑沐年告诉她:“有人跟踪。”
顾浅回头扫视一圈,街上人流如织,个个深情麻木。
她瞧不出来,便忍不住吐槽:“青天白日的,简直狗胆包天!”
“无妨,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城内官员所派。”岑沐年并不在意。
他甚至有些期待跟人打一架。
顾浅还没见过他的身手。
“你看见了?”顾浅狐疑地再次扫视大街,怎么她瞧不出来?
岑沐年指着女鞋摊前的一个膀大腰圆男子道:“你瞧他,这个翻翻那个看看,动作像不像机器人?”
“还有那边,一个大男人站在脂粉摊前一动不动,既不看也不闻,明显不像要买的样子。”
那人感受到这边投来的三道目光,回得头来眼神与他们一晃而过,假装没被发现。
“喂,说你呢!”顾浅双手叉腰冲他大喊一声。
一时间,数道目光朝他们投来。
顾浅伸出大拇指在自己脖子上一道环拉,歪起一边嘴角冷笑:
“傻逼!”
她可受够了弱小无助的挫败感。
她站在路中间,纵马的人非但不减速,还一鞭子抽得她屁股开花。
她去买马,马贩子欺负她孤身无依不给退差价,还扬起拳头威胁。
走在路上被人贩子套麻袋……
如此种种,她都讨厌得很!
那个跟踪者被顾浅抹脖子羞辱,愣了愣,转身隐入了人群……
逛着逛着,顾浅发现今日街上巡逻的士兵明显比昨天多,还上演了几处化解街邻纠纷的戏码。
若不是她经历了绑架与杀人放火,她就信了碧波城政治清明、风气优良。
青天白日的有人敢套麻袋绑人,她不信没人瞧见。
可是有人瞧见了不吱声也不报官,说明那些人根本就不怕官……
只怕是有了上头做保护伞,外地人路过碧波城,不死这也脱层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