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再如何喧闹,也改变不了主桌这头气氛凝滞。
岑沐年胸腔起伏,阴阳怪气道:“我拿真面目对你你怕我,我敛起锋芒你又觉得我假。”
顾浅淡淡道:“我并不怕你的真面目,怕的是你要伤害我。”
岑沐年有一瞬间的愣神,他像是没听清楚,问道:
“我何曾伤害过你?”
“所以我后来并不怕你。只要你没有称帝的野心,无论多强,我都不怕你。我永远视你为友,尊重你的选择和行为。”
比起伪装起来的温顺,她更愿意面对强悍的真相。
她说了那么长一串话,岑沐年却把重心放在了‘我永远视你为友’上面。
“视我为友?”岑沐年的语气不掩不满,“你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晚?”
他敛起全部温柔,将心底燥意全部宣泄出来:
“顾浅,我视你为妻!即使今生你贵为女帝我依旧初心不改,只要你开心我可以一直迁就你,你为何要玩弄感情?”
顾浅一听,不乐意了。
“大哥你搞清楚!第一,我从没要你迁就我。第二,我没有玩弄感情,玩弄感情的人是你!”
岑沐年按下掀桌子的冲动,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季符离夜宿紫宸殿,你还不叫玩弄感情?”
顾浅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看着他:“茉心告诉你了?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我同季符离什么都没发生吗?”
她想了想,又说:“还有,她没有说我为什么出宫找你又走了吗?因为我看见你同别的女人在一起啊!”
想想当时岑沐年一脸乐开了花的贱模样,顾浅就来气。
岑沐年瞬间明白了,别的女人?
他阴阳怪气道:“我那日见得人多,卖胭脂水粉的、卖绫罗绸缎的、卖头面首饰的、卖家具摆设的……不知你说的是哪一个?”
“你买这些玩意做……”余下的话哽在喉咙里。
“这些玩意你叫下人去买就好了,干嘛亲自……”
顾浅不说话了。
乖乖吃饭。
一顿饭吃得心虚至极,都不敢伸长了筷子去夹菜。
岑沐年像只斗胜的大公鸡。
见她心虚,直接端着碗与她同坐一席。
给她夹菜的时候,还不忘阴阳怪气:“夫人尝尝这个酸笋,够不够酸?”
顾浅没惯着他,抬腿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她虽然有错,但别人不能说她错。
饭后。
岑沐年领她去看主屋和花园。
顾浅见他一改往日谦卑,竟负手走在前头,好像将她当成了小跟班,便提醒他:
“你不会以为通过这次小插曲就能拿捏我吧?”
“那没有,我只是打算以真性情对你……”岑沐年泰然自若道,“……免得你今后找茬说我虚情假意。”
顾浅:“……”
顾浅:“你真贱!”
岑沐年回头冲她微微颔首:“夫人过奖。”
顾浅上前问他:“你是不是有大男子主义?”
岑沐年拉住她的手,两人换做并排行走。
“没有。我希望将心比心,平等对待。不管今生还是来世,不管你是女帝还是丫鬟,我都视你为妻。”
顾浅沉默一会儿,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你总说今生来世,我感觉挺虚的。”
她又不像他,能够记住前世。
岑沐年顿住脚步,转过来对着顾浅,长身玉立。
“好,那我便说一些不虚的。顾浅,你听好了——
“关于你的坐标信息很多,所以一开始我并不确定你会不会来这个世界。我更怕万一你来了我护不了你,所以我自小习武掌军、吃尽苦头,就是为了有一天你来了,我可以站在你前面替你挡下所有危险。
“后来你来了,你知道我身份后怕我,设计离宫出走,试探我的忠诚,我便收敛性子陪在你左右。
“今日我知你真心,不妨告诉你,我要的是夫妻平等,你明白我意思吗?”
顾浅在脑子里消化了几遍,圈了几个重点,点点头,又摇摇头。
“怎么平等?总不能将宫里郎君们全部驱逐出宫吧?前朝与后宫可牵连着干系呢!再说了,以你的本事,总不好屈在后宫打理杂事吧?”
自古以来,哪个君王没有三宫六院的?
他早该知道。
“你若想,便做得到。”岑沐年眸子里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顾浅讪笑不接话。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想。
顾浅这个人吧,啧,怎么说呢?
别人不搭理她还好,别人越上赶着她越挑。
贱的一批!
“你有话最好说出来。”岑沐年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嗯,那个……我吧,是这么打算的。”顾浅一边思考一边说,“东方颀要是没死,我就放他出去,赐个婚,反正不能便宜顾秧。季符离呢,这些年打理宫务,劳苦功高,给他一些时日让他教两个徒弟出来,就赐他出宫做官。”
她没问可不可以。
这是她的底线,不行也得行。
岑沐年压下上扬的嘴角,抿起薄唇问:“其他人呢?”
顾浅不假思索:“什么其他人?哦,你说别的男人啊,通通放出宫呗!”
等哪天咱俩分了我再找一批。
根本不是问题。
顾浅的回答,他似乎相当受用。
两人继续并肩前行。
却听她又说:“不过你也别太得意,得罪过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脑子不比你差。”
回宫遇袭当晚,她见到河里有死鱼就想到了投毒案后面的计谋。
“嗯,你脑子很新,潜力十足。”
“哼!笑,笑吧!”
哪天得罪老娘,一样整死你。
两人穿过罩楼,进入花园。
主屋便建在花园深处。
“弄死唐昭不是因为你够聪明,而是因为你坐在女帝的位子上。”岑沐年提醒她。
顾浅十分不屑:“那青阳河投毒案是我将计就计啊。我本可以命人设网拦住漂下来的死鱼,让下游百姓免遭一死。”
“那你为何不叫人清理河中死鱼?”岑沐年突然盯着她的眼睛问,“要眼睁睁看那些无辜百姓为你而死?”
顾浅被他盯得有些发虚,她冷声道:“你没事吧?若是清理死鱼,怎么会有后面投毒案苦主进京告御状?我还怎么设计顾秧?”
岑沐年驻足沉默良久。
最后说了句:“你是天下之主,不该为了弄权让无辜之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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