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离开时,狱卒说小殿下前两日来过,没说话就走了。
顾浅沉声吩咐:“朕知道了,此事不要外传!”
她认为小伯礼只是来看看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在她一无所有、绝望无助的时候,能不能意识到作为儿子的他曾经有多难过……
既然是“没说话就走了”,想来顾秧是没有表现出后悔的。
她心里早已被仇恨嫉妒填满,再容不下别的。
鸿羽宫。
顾伯礼在写字,见顾浅来了,忙放下湖笔,起身走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姑姑万安!”
两个月不见,顾浅瞧他明显长高了不少,人也更结实了!
简单查问了近期学业,他皆对答如流。
顾浅看了一眼桌上墨迹未干的字,说:“近来天气甚好,除了读书习武,可以叫人陪你出宫走走,不要将自己闷在屋子里,容易生病。”
顾伯礼却说:“姑姑身为女帝,尚且不辞劳苦,事事勤勉,而我只是读书习武,同姑姑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顾浅想了想,坐下来拉着他的手说:“你母亲的事,若是觉得心里不快,可以同我说。或者跟太傅他们讲也行,不要憋在心里。”
顾伯礼沉默片刻,低声道:“姑姑明鉴,我不是不快,我是不能理解她为何如此待我。我自问懂事好养活,她却视我如仇人一般厌恶……”
“好了好了!不要想那么多……”
顾浅抬手揉了揉他后脑勺:“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你就没有让她喜欢的责任,明白吗?而且你又不是大金锭子,怎么会人人都喜欢你呢?”
顾伯礼害羞地后退两步,脸颊微微发红。
“走,姑姑带你出宫玩!”
顾浅觉得他在黑暗中长大却能保持一颗赤诚之心,这很难得。
因为从没有得到过关爱,所以不太知道如何回应别人的爱。
也正是因为从未得到过爱,所以只需要一点点的爱就可以感动他,甚至绑定他。
——
万寿节之后,顾浅命人收拾长熠留在紫宸殿的衣物,让胡颖坤送去上柱国府。
麦子黄时,西边驻军急报,说关外游牧民族频频夜袭,杀人抢粮,抢完就撤。
他们以二十到五十人不等的小规模搞偷袭,时间不定,让城防兵防不胜防。
此时正值秋收的关键时刻,若是举兵西征,关内道辖区军田里的麦子就要烂在田里。
若是不出兵,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
宣政殿内。
文臣建议暂且忍耐,等粮食归仓再举兵弹压即可,不可因小失大。
顾浅心道醇亲王和朱修远一死他们就敢乱来,分明是觉得她这个女帝好欺负!
若忍下这口气,以后番邦宵小都敢来犯,日子还过不过了?
顾浅摁着太阳穴,没有表态。
“下药。”
顾浅:“嗯?”
顾伯礼上前一揖:“姑姑,关外宵小部族偷袭实在可恶,我泱泱大国不能白白忍下这口恶气。侄儿认为应该狠狠回击,也好借机震慑诸国,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方为长久之计!”
顾浅冲他招手:“坐过来,展开说说。”
顾伯礼提议在他们草场下泻药,等马牛羊拉虚脱了直接用小推车抢了就走,次数多了对方也就老实了。毕竟我们的粮食没了可以再种,他们留做种的牲口要是没了就活不下去了。
众人皆以为可行。
祈太师摸着胡须评价道:“此法虽然下作了些,但着实管用!”
顾浅睨了他一眼,心道我家伯礼原本持身中正的一个好孩子,看你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祈太师连忙回了顾浅一个“与老夫无关”的表情。
——
入秋后,有人自称小天竺使臣进京告状,说是大凤朝廷负责采买棉花及种子的人灭了他们王朝。
顾浅觉得匪夷所思。
她记得市舶使是个文弱书生,说起话来谦和有礼,怎么会做那种灭人王朝的事?
况且他就算一路招兵买马,也犯不着去境外把人王朝给灭了,图啥呢?
“先安顿使者,飞书市舶使,查问清楚再做定论。”顾浅说。
半个月后,市舶使刘俊飞书传信:
【鸿胪寺市舶使臣刘俊奏——边夷贱类,喜食幼子,臣顺手屠之。
【遥祝陛下万安。臣,跪拜顿首。】
顾浅:“……”
喜食幼子???
连畜生都不如,活该被灭!
顾浅:“来人!”
齐小飞一个急刹车滑跪而至:“陛下有何吩咐?”
顾浅将传信往他面前一丢:“那个小天竺使臣……埋了做花肥吧!”
——
第二年。
开春后,周边小国见大凤朝巨资收购棉花,纷纷将麦田翻新改种棉花。
入秋时节,一车又一车的棉花排成长龙车队自西边诸国进入大凤境内,官道附近百姓沿途支起了茶摊面桌做生意,沉寂了数千年的西部世界开始热闹起来。
清晖园举办秋日宴,女帝中毒,吐血昏厥。
下毒之人当场被抓,她也不抵赖求饶,说自己亲姐姐曾是紫宸殿宫娥,因为撞见了醇亲王与先皇夫的私情被陛下处死,她此行是为了替姐姐报仇。
寝殿内,赵院判第一次施针后,神色凝重。
顾浅悠悠醒转,自觉状态还行,便问他毒性是否已经拔除。
“陛下……”赵院判跪在床边几乎要哭出来。
“陛下恕罪,老臣无能……”
顾浅掀开被子坐起来问:“怎么的呢?我感觉没什么呀,哪里也不痛,也不发凉发热,赵院判慌什么?”
赵院判听她如此说,一颗心越发地如同沉入万年寒潭之中,他为难地望向季符离。
顾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不止是季符离,顾伯礼也在,连同太师太傅还有几个新进大臣也都在场——
“你们这是来送我上路?”
听顾浅如此说,新进大臣们吓得连忙跪下。
“陛下!”
“陛下慎言!”
顾浅笑笑,下了床穿上鞋子,对赵院判说:“起身吧,我啥事儿也没有!就算有事那也不是院判的错,都别跪着了!”
“陛下。”
季符离叫住她,然后拉住了她的手,扶她走到椅子边。
顾浅被他摁着坐下,她笑道:“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这么紧张。”
“小殿下和赵院判留下,其余人都散去吧。”季符离转头说,“今日之事一个字也不许外传!”
“是,臣等告退!”
人散去后,不等顾浅开口问,季符离坦白道:“陛下,事关重大,且关系陛下自身,我等不敢隐瞒……”
“顾浅!”
顾浅被唤得心下一颤,她以为再也不会听到他的声音了。毕竟她命人将他衣服送回府里,都没能逼他出来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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