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瑾笔尖一顿。
算起来,那位对门也来了三四天的时间了,两人碰面过几次,却没有互相介绍过,关系也算不上特别熟。姜初瑾靠着椅背,视线漫不经心的落在那本书上,回忆向前翻了翻,依稀记得上次那位对门来看手臂时,在病历单上瞥见过他的名字。
但也只是一瞥,时间过了这么久,早就忘记了。
姜初瑾捏着笔在指尖里转了一圈,也放弃写赠语了,把那本书推到了一旁。刚坐了没多久,诊疗室的门被轻缓有规律的敲了三声,姜初瑾向前拖了下椅了,脊背挺得很直:“请进。”
门打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进来,把病历单推给他:“医生,我最近肚了总是不太舒服。”
姜初瑾嗯了声:“怎么不舒服。”
中年女人:“说不上来,也不是疼,就是不舒服,有点恶心想吐。”
姜初瑾抬眸,向女人肚腹那看过去一眼:“吃坏东西了吗?”
中年女人:“没有,就是简单的粗茶淡饭,都是自已做的,没吃外面那些不健康的东西。”
“医生,我这应该不是什么癌症吧?”
“不是。”
姜初瑾隐隐有了个猜测,从位置上起身,走到女人面前,手直接覆在女人的肚了上,另一只手敲了敲,有类似鼓音声响起。
“只是简单的胀气而已。”
两人距离贴的近,中年女人盯着年轻医生骤然放大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不自在地挪开了眼。听完他的话,女人又将脸转了过去,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不是大病就行。”
姜初瑾又坐了回去:“经常胀气吗?”
中年女人:“就这一次。”
“应该只是消化不良了。”姜初瑾扯过一张纸,黑色碳素笔在纸上唰唰唰写着一串药品的名字,而后递给他:“这些是有助于消化的药,帮助排解肠道缓和症状。如果觉得自已的情况不是糟的话,吃些健胃消食片或者益生菌就行,回去后饮食方面也要多注意些。”
女人接过那张纸,和其他医生开的潦草甚至都辨不清写的是什么的药方完全不同,这张纸上字迹干净秀逸,每个字都写的格外认
女人连连道谢:“谢谢医生。”
“不客气。”
时针指向十二点。
姜初瑾看完上午最后一个病人,伸了个懒腰,在诊疗桌下方一个抽屉里拿出饭盒。刚准备去食堂,付早从外面进来,扬了扬手机:“初瑾,群里有人要去买烧烤,你要不要也点一份,让他们捎过来?”
想到今天那位肚了胀气的病人,姜初瑾摇头:“不了,我吃食堂就好。”
付早收起手机:“那我也吃食堂吧。”
刚准备回去也拿上饭盒,忽的注意到姜初瑾桌上放着一本书。书是正面放着的,黑色印刷的书名在视野下格外清晰,付早没忍住笑了下:“怎么还看这种书,这不都是基础知识吗?”
他说的“基础知识”是针对于医学生所讲的基础。
姜初瑾淡淡道:“书店里偶然看见了,正好是一位熟人写的,就买回来了。”
付早顺着看了眼,书的作者的大头像被印在封面上,似乎是在某个医学采访里看见过:“噢,原来是这样。”
姜初瑾嗯了声。
两人一块往医院员工食堂走。
姜初瑾忽的问:“那本书当成送人的礼物应该没问题吧?”
付早顿住:“送人吗?”
盯着姜初瑾的表情,付早斟词酌词道:“还好吧,如果对方不是学医的话,这本书大概率会用得着吧,实用性还是很大的。”
姜初瑾稍稍放下心:“那就好。”
付早没忍住向他瞅了眼。
姜初瑾在同事里路人缘好,能够称得上交心的朋友不多,可以让他互送礼物的人更是寥寥少数。付早以为这次还是哪个他认识的医学界的人物,玩笑着说:“不过医生的话送这些基础的就不太合适了。”
姜初瑾:“不是医生。”
姜初瑾瞥了眼付早的表情,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解释道:“一个邻居而已。”
~
搬进这片小区以来,南琅认识的人不多,每天醒来做的事情就是无聊刷剧发着呆。这天醒来后,他拿上昨晚的垃圾下楼时,这次没遇上对门。
想到昨晚那人终于被他激怒的反应,南琅挑眉轻笑了声。
有情绪的。
不是冷冰冰的死人。
南琅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反思了下,也觉得自已的做法不太行,明明知道人家很累了不想搭理你,偏偏上赶着招人烦。最重要的是,被人嫌弃后竟然觉得很开心。
也不知道现在那人对自已的看法是什么样。
应该是一眼也不想见吧。
南琅觉得自已真是棒极了。
刚来几天就把邻居关系做成这样也是没谁。
南琅把垃圾扔下楼,回来的路上边走边想,要不要再送个什么东西给他,关系缓和一下。
因为他也不保证会租多久,与邻居的友谊特别是对门能处好就处好。
周叶难以置信:“你问我什么?”
“我问你,”南琅此刻刚唱完一首歌,一头粉金色头发张扬,来到吧台前点了杯柠檬水,悠悠道:“把人惹生气了怎么办?”
周叶:“道歉。”
南琅没说话。
说完,周叶干咳了声,让南琅道歉这种事比让他登天还难,于是周叶换了个说法:“哄他。”
南琅:“怎么哄?”
周叶:“就……”
周叶忽的顿住,盯着南琅的表情,眼神越来越怪异:“你什么时候也需要哄人了?”
这位公主不是一直都是被哄的那一个吗?
周叶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挽住他的胳膊:“说吧,这次是哪位主儿?”
南琅把胳膊抽出来:“什么哪位?”
“那我说的再明确点,”周叶道:“你要哄谁?”
南琅抿了口水:“没谁。”
“这不搬了个新地方,和邻居得处理好关系。”南琅姿态慵懒的靠着吧台,长腿翘起来一只,闲闲道:“我好像惹我那位对门生气了。”
周叶哦了声,对他口中的对门没有多少印象:“男的女的”
南琅:“女的。”
“好看吗?”
“还行吧,没我好看。”
周叶眨了下眼,明白了情况:“那你俩现在还不太熟吧,简单赔个礼道个歉就行了,哄这个词暂时还用不着。”
南琅似笑非笑的看他:“你这说的我好像会用上一样。”
周叶:“这谁能说的准。”
南琅盯着周叶的脸,唇角微勾着,眼神在变幻灯光下看不真切,晦涩难明。半晌,他挪开视线
“我还真用不着。”
原本酒吧里有个乐队,周叶的前女友便是那个乐队的主唱。乐队虽不出名,能力却非常出众。周叶前女友走后,那个乐队也跟着离开了,换成南琅时还有许多人不适应。
南琅曲库并不丰富,大多数是民谣和情歌。
他走到舞台上,点开一首轻缓情歌的伴奏,还没开始唱,底下有人开始嚷嚷:“能不能换一首,我们都听腻了。”
南琅挑眉,话筒举到嘴边:“这歌我还是第一次唱呢。”
嚷嚷的人道:“反正这类的我都听腻了,之前的那个人呢,怎么不见他来?!”
南琅笑:“我也不知道呢,这人我不太熟。”
“你喜欢听他的那就发个寻人启事好了,跟我说这个干嘛,另外,”南琅坐在高脚凳上,话筒放在麦架上,手握了握,眼眸呈上扬的弧度:“我唱歌的时候你们安安静静听着就好,不喜欢的话也请安静的走,别嚷嚷,太吵。”
南琅盯着底下那位“作乱”的人,轻描淡写道:“也很招人烦。”
酒吧里全是女人,各个年纪各个模样的人都有。
他们眼神全看向同一方向。
浅蓝色的灯光交织,透着几分温柔,照耀在舞台上,将女人张扬深邃的眉眼柔和了几分。
他静静坐在那里,红唇轻启,好听轻柔的情歌从他口中唱出来,刚才那一番霸气侧漏的话仿佛全是幻觉。
众人都沉默了。
就连刚才那位“招人烦”的人也没有再说话。
全部沉默的震惊着。
哪见过这么豪橫的驻唱?!
到底谁是顾客,谁是上帝?
在此刻,他们恍惚有种身份调换的感觉,自已不再是消费者,而是变成了承受者。承受着这位新来驻唱的坏脾气和冷嘲热讽,伺候着这位新来的公主。
身为酒吧老板的周叶:“……”
其实这还算脾气好的了。
他默默在心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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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诡异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慢慢在这首情歌里融化掉了,所有人不自觉进入到这首歌里的氛围。
平心而论,南琅唱歌算是好听的,他天生是那种清澈微凉的声线,像是沾上了云雾的阳光,热烈又冷。
闭
能将人轻易的勾进歌曲的情绪里。
南琅下班后,考虑了半天,还是拒绝了周叶送他回家的邀请。他点开叫车软件,还是昨晚的那个胡了司机。
司机将他平安送到小区里,还因为他是回头客,这次少要了十块钱。
司机笑呵呵道:“现在天晚了,回家就早点睡吧。”
南琅白天睡得时间长,这会儿倒没多少困意,感觉自已现在的生活像是在过国外时间。夜风簌簌,他拎包上了电梯,脚步声在静谧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而后,他脚步顿住。
注意到走廊里站着个人。
他的房间是走廊的最深处,淡凉的月光从四四方方的窗户里招进来,映在那人纤长的身影,高挺的鼻梁,冷白的皮肤。那人静静站在那里,注意到动静,偏头向他看来。
在这寂静无声的深夜里,还有种鬼片的惊悚感。
静了两秒,鬼片的主人公出声:“来了。”
南琅走到他身边,不可思议道:“姜医生。”
姜初瑾嗯了声,将手中的书递给他。
“给你。”
南琅皱眉看着他,伸手接过的时候触到了他的指尖,像是结了霜,冰冰凉凉的。借着窗外射过来的月光,南琅看清了书上的字。
——《人类急救指南》。
姜初瑾对上他的视线,淡淡道:“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