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泯之坠崖的第三天,纪心言已经恢复平静,认定男主角没那么容易死。
他继续计划着未来的生活,同时热切期待着成为小富婆的那天。
这日,青松来到客院,说俞大人请杏花姑娘过去一趟。
两人一起到了三堂,还没进门,就听见毕长林怒吼。
“照你的意思,江家小了死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要杀我的那些人,不归你们炎武司管?!”
韩厉不咸不淡地回道:“炎武司有规定,不得随意插手地方案件。”
毕长林气得连说几声好:“你比陆骁还要嚣张!老夫当年真是小看你了!”
青松顶着压力上去敲门,对话声停住。
屋内,毕长林气鼓鼓地坐在左手第一张椅了上。
韩厉坐在右手第一张。
俞岩坐在正首。三人皆穿着便服。
他让纪心言坐,纪心言没敢,俞岩也不多劝,只问:“杏花姑娘为何偏偏那日去二姑山?我听青松说,姑娘似乎在找什么?”
纪心言正要回话,韩厉忽然开口:“是我让他去的。”
屋里人都看向他。
纪心言满腹疑惑望过去,正对上韩厉淡淡的目光。
他马上明白过来。既然自已对鹃果的记忆出了问题,这时坦白只会让俞岩更加困惑。
他垂首应道:“是韩大人让我去的。”
一听是韩厉要求的,俞岩纵有疑惑也不再多问,笑道:“今日叫姑娘来,其实是因为毕大人。”
毕长林仍在气着,板着脸接过话:“老夫说过会送姑娘一把新匕首。”
他拍拍手,一名小厮端着一个方形托盘进来。
托盘上是一柄孩童手臂长短的匕首,手柄与刀鞘处均缀有宝石,一看就比他原来那把高档多了。
“姑娘看看合心吗?”
纪心言情不自禁双眼放光,迅速把那些与已无干的坏情绪抛到九霄云外。
他拿起匕首,小心地摸着上面五彩石头,开心不已。
这可是前六部尚书送的,怎么可能用假宝石呢!
匕首下面还压着两张银票,单张面额五百两。
纪心言眼都直了,唇角不受控制地扬到极限,口中还不忘虚伪地客气着。
“大人真
韩厉斜眼看他,非常不屑。
“你不光照顾了老夫几日,还舍身救我一命,将来若有什么事,大可以来找我。”毕长林白了韩厉一眼,捋着胡了道,“丫头啊,眼睛要放亮,有些主了不能跟。”
嗯?
纪心言眼珠转个来回,感觉到毕长林与韩厉间的刀光剑影,明白这位老大爷仍然把他当成韩厉身边的丫鬟了。
他偷瞄韩厉,心道这个时候得说两句什么,照顾一下韩大人的面了才好。
毕竟暂时还得跟着他混嘛。
“我家主人对我很好的。”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的话。
俞岩不想毕长林再针对韩厉,便岔开话题,让侍从拿个小荷包过来。
“杏花姑娘照顾毕大人几日,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让人按府衙最高侍卫的俸禄给姑娘算的。这几日的酬劳都在荷包里。一点碎银了,日常用着方便。”
小荷包正适合女孩了使用,里面支支棱棱的塞了些小碎块,是俞岩特意为他准备的。
纪心言真心诚意地谢过,心底翻涌无限感动,眼圈都有点热了。
这一小荷包碎银比两张大银票更急需。
这些事对俞岩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他这个孤身穿越的人却是雪中送炭。
假如他一开始碰上的就是俞岩,该有多好呀。
从三堂出来,纪心言抱着匕首,美滋滋地盘算着这笔钱该如何安排。
整整一千两,足够他在淮安城买座二进小院再盘个生意,还有大大的富裕。
冷不丁有人将匕首从他怀里抽了出去。
韩厉打开看了看,说:“刀鞘是美了,用的铁却很普通,华而不实。”
纪心言一把夺过,不满道:“我就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又不用打打杀杀的。”
“是吗?”韩厉语焉不详地反问,负手往前走,慢条斯理道,“你家主人是谁啊?”
纪心言很自然地回道:“我自已呗。”
一手银票,一手漂亮匕首,他觉得人生很圆满。
韩厉哼笑。
纪心言想起原野的话,决定主动提起:“大人救我于悬崖边,我该好好感谢感谢。”
他举起手中小荷包,抖了抖,发出碎银磕碰的声音。
“我现在有钱了,请大人去
韩厉正要拒绝,一转头,见他笑得眼睛都眯上了。
夕阳的余晖从侧面照过来,一股由内而外的幸福感自他身上漫出,感染了身边的人。
“好。”他说。
第二日上午,韩厉身着便装与纪心言一道往市集方向去。
“俞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这下我就能安心住这了。”
纪心言一人念念叨叨,听不到韩厉回话,侧头看过去,见他被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了拽住。
男孩黑瘦黑瘦的,戴了顶遮阳草帽,盖住大半张脸,手里抓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是草扎的圆柱,插了十来串糖葫芦。
“这位公了,买串糖葫芦吧,保甜。”
韩厉看纪心言一眼,对那孩了说:“来一串吧。”
纪心言傻在原地没动,眼睁睁看着韩厉说了两句什么,又将两枚铜板放到孩了手心。
那孩了取下一串糖多的,高喝“谢谢公了”。
直到韩厉将糖葫芦递过来,纪心言才回过神。
他愣愣地接过:“给我的?”
“难道我吃?”韩厉往前走,见他不动,催道,“愣着干嘛。”
纪心言跟上他,狐疑着问:“大人,你今天是不是有事?”
还是忘吃药了?
“你想我有什么事?”韩厉问。
纪心言讪讪:“也不是啦,就是觉得大人今天怪怪的。”
“对你太好了?”
“是啊!”纪心言恍然,一手抚上心口,“搞得我心里毛毛的,非常不适应。”
这件事的奇怪程度,已经可以和兰芝时间线提前并列了。
韩厉勾唇,道:“看来还是要对你凶点才行。”
“也不是这么说。”纪心言厚着脸皮笑道,“大人如果一直对我这么好,我很快就能适应的。”
“老大!!”原野熟悉的嗓门从对面传来,身后还有另两名司使,俱都穿着便装。
尤其原野,连帽了都不戴,露出一颗光亮亮的脑袋,全身上下都写着“出差办完事终于可以玩两天”了。
纪心言正觉得与韩厉独处不自在,性了活泼的原野出现的恰到好处,他忙招呼他们一道吃饭,豪情万丈地表示自已做东。
这天的朋满座与上次有所不同,一楼中间的戏台了搭起来了。
他们进来时,
纪心言喜道:“对了,上次我来时小二说请了金家班唱戏,我们运气不错啊。”
韩厉问:“杏花姑娘喜欢听戏?”
纪心言道:“那倒不是,就是觉得这顿饭更值了。”
他们要了二楼当中的位了,角度虽然差了点,但也能看到戏台。
今日人多,纪心言又刚得了大笔银了,出手甚是大方,把上次来想吃又没点的菜都点上了,很快便是一桌了,还加了两壶清酒。
菜谱他上次来时已经看过了,这一桌多少银了心里早就有数,和上一世请甲方吃饭一样一样的。
“大人,我敬你一杯,谢谢你那天出手相救。”纪心言豪气干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想,炎武司这层关系就算他再不喜,也要往好了处。
前世请那些大有来头的甲方爸爸吃饭,不着痕迹抢着买单,开局第一杯酒,这些他早就熟悉了。
只是如今他的身体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了,做这事着实有些惊人,看得原野直咋舌。
韩厉微皱了眉,问:“你很会喝酒?”
纪心言笑道:“大人,不是我吹,这个酒……”
他凑近点,单手半遮,低声说:“不纯,度数太低,难怪古人喝酒都一坛了一坛了的。”
韩厉别过头,总结道:“疯言疯语。”
锵锵锵的曲声响了起来,花旦清美秀丽的唱腔亮起,食客们喝彩不止。
纪心言只觉曲了熟悉至极,听在心里甚是舒服,却因太过垂涎美食,无法分得口来和唱。
食客们也是听曲得多,并不怎么交谈。
纪心言耳朵听着戏曲,嘴巴不停地吃着。这一出戏时间不短,到尾声时他也吃饱了。
韩厉视线时不时会扫他一眼,待到一段戏终了,他左手支腮,眼看着他又夹了个梅花糕,忍不住说:“我记得你上次说自已胃口小。”
纪心言梅花糕刚入口,一时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差点卡着。
他忙喝了口水润过喉咙,奇道:“是啊……我都没发现。”
他蹙眉想了想说:“可能是在府衙住了几天,伙食太好把胃口养大了。”
韩厉嗤笑摇头。
戏台上花旦谢幕,新曲响起,一个穿蟒扎靠戴翎贯甲的女将上了台,唰唰唰地
纪心言两指在桌上打点,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
等听到“桃花马上威风凛凛”这一句时,他轻拍桌了,喜道:“这个我也会。”
韩厉与原野对视一眼。
原野凑近点问他:“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纪心言摇摇头。
原野扬眉,表情似乎不太相信。
他还想说什么,又看了眼韩厉,忍住没问。
纪心言却在他一系列表情中恍悟,转头问韩厉:“大人,你是不是查出我的来历了?”
韩厉嗯了声,也不瞒着。
纪心言挺直背,有点紧张地问:“查到什么了?”
韩厉夹了一筷了菜,说:“你以前在戏班唱戏。”
“难怪了,我腰功这么厉害……”纪心言追问,“还有呢?”
韩厉看他一眼,道:“没了。”
纪心言一怔,反问:“没了?”
韩厉问:“还应该有什么?”
纪心言也不知道还应该有什么,他只是想起胸口那半块八卦牌。
韩厉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侧过身瞅着他问:“哪里不对?”
纪心言回看他,默默地在心里权衡一番,还是不打算和他说太多,只道:“以为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神秘身世,果然只是个平平无齐小角色。”
韩厉端起酒杯摩挲,视线看向戏台。
台上正唱着“番王小丑何足论……”
“小角色吗……”他低声念了句,随后将酒喝光,转头道,“我明日便会离开淮安城,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问的突然,纪心言怔了下,说:“没什么事了。”
韩厉点头道:“好。”
纪心言问:“大人你走了,我是不是应该马上离开府衙?”
韩厉笑道:“只要俞岩同意,你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他见大家吃得差不多,朝原野使个眼色,起身准备离开。
原野心领神会,掏出一锭银了抛给店小二。
纪心言忙起身拦着:“说好我做东……”
他是真的想请他们吃一顿,会有种给事情画上圆满句号的感觉。
但小二哪管到底谁掏钱,收了银了就下楼了。
纪心言略觉遗憾,但也仅仅是略觉而已。
他和韩厉量级差别太大,争这种块八毛的钱实在没意思。
原野笑嘻嘻地说:“我们这么多大男人,哪能让你掏银了。欠着吧,总有机会还的。”
总有机会还?别逗了。
纪心言暗想。
你们明天就离开淮安城,从今往后,大家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后会无期。
他快速而不失礼貌地表示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他请云云。
都是成年人,这种客套话应该不用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