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白雪覆盖青山之顶,当东方将将出现鱼肚白,大地依旧昏晦时,山顶的雪光已先照亮天空。
施窈跋山而上,累得喘气吁吁,粉雕玉琢的脸蛋晕染云霞,一双乌黑的眸子秋波横漾,亮晶晶的,极有精气神儿。
她正要吟一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应景,便见清音寺的门槛外排了一条长龙。
寥寥数去,竟有百来人,人人胳膊弯里挎个装香、花、果、灯的篮子,跺着脚,哈着气,如临大敌等待山寺开门。
施窈那吟诗的兴致登地沉下去,奋力爬山的劲头也一股脑泄了个干净。
“姑娘,咱们又晚来一步!”小丫鬟半夏臊眉耷眼,瘪嘴抱怨。
得,明儿又要早起来爬山。
这已是她们第三天起大早爬山,为讨那头炷香,求个好姻缘,苦了她和姑娘的四条腿儿了。
施窈顿时双腿灌铅似的,一步挪不动道。
唉,她穿书了,穿进了重生团宠复仇文里。
不巧,原主是恶毒女配,前世不仅抢了女主施明珠的男人,还抢了人家的皇后宝座,是施明珠重生黑化后第一个要干掉的小BOSS。
结局嫁给风流纨绔,夫主和主母混合双打,家暴原主一个。
原主连生八个女儿,怀上第九个孩子时,因又老又丑被夫主一脚踹下床,一尸两命。
原主的女儿们,有的被卖入青楼,有的被送人为妾磋磨而死。
只有最小的女儿得了施明珠的怜悯活下来,却是绞了头发做尼姑,余生吃斋念佛为施明珠祈福,感谢她的大恩……
施窈一想到原主的结局,情不自禁打个寒战。
她就是入京之前,来上个头炷香,求佛祖赐她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就这么难吗?
随着一声钟磬之音,山寺大门打开,方才安安分分排队的人,霎时间一窝蜂朝寺门里挤,将那开门的小和尚挤到门上,馒头小脸挤成扁平的肉饼。
跃跃欲试的半夏,倒吸一口凉气,磕磕绊绊打起退堂鼓:“姑……姑娘!明儿,明儿咱们还来吗?”
施窈忧愁颦眉。
待山门前光秃秃,她搓搓冻成冰雕的脸,带着半夏入内,烧香拜佛,跪求佛祖、菩萨、神仙、老天爷饶过她。
她一个红旗下长大,三观端正的好孩子,委实当不来恶毒女配。
诚心诚意给每个菩萨磕三个头,烧三支香,每个功德箱里捐十文钱,施窈双手合十问方丈:“敢问大师,信女路在何方?”
听说小说世界的老和尚都有通灵的本事,能看出人的前世今生。
方丈深沉地回答:“路在脚下。”
“……”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多行善事,自有福报。”
“……”
就是多捐香油钱是吧?
头炷香落了空,主仆二人悻悻下山。
半夏冻得牙关咯吱响:“姑娘别丧气,您常年行善,正如方丈大师所言,将来定有福报,能嫁个好夫婿。”
施窈掀起眼皮眺望苍茫大地,正要说些什么,突地一道人影闯入眼帘。
不远处,一男子解了腰带,将腰带扬手抛上树枝,再打个结,那火红色的背影在瑟瑟寒风中,充满了萧索萎靡。
“壮士!且慢!”
虽说良言难劝想死的鬼,寒风冷得刺骨,让人不想多管闲事,但想着日行一善,救下一条命,功德簿上的功德值就能多一点,于是,施窈勇敢地跑起两条打颤的腿儿。
挺身而出,冲上前去,一巴掌拍开男子的手,飞快地将自杀工具解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
男子转过身来,竟是个俊美昳丽、富贵逼人的少年,脖子上挂个镶满一圈红宝石的金项圈,项圈下坠一把金光闪闪的长命锁。
少年眼里的焦急,一瞬化作惊诧,接着是心虚。
这么美的少年若吊死在此处,怕是会化作艳鬼吧?穿书的施窈,对这个世界有神鬼是深信不疑。
本着劝自杀的人回头不能提其父母的原则,她好声好气劝道:“公子为何想不开?你瞧瞧这壮丽的江山,你瞧瞧山上那些斯文有礼又热情的和尚,再不济,公子细瞧瞧你眼前貌美如花的我,世上美好的事物和人这么多,公子才领略多少?死了不是亏了?”
她穿成恶毒女配都赖活着,眼前这一身富贵的少年,有什么想不开非要上吊的?
吃饱了撑的。
少年浑身哆嗦一下,眼里似忍耐着什么,含含糊糊道:“我,我没自杀。”
若不是自杀,为何将腰带系在树上?
难不成是给腰带吹吹西北风?
施窈敷衍笑道:“对对对,是我会错意,那,公子是要下山吗?公子家住何处?我送公子一程。”
“不,不必。”少年又哆嗦一下,脸颊绯红。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施窈将暖手炉塞入少年怀中:“公子是不是冷?别嫌弃。”
少年双手裹着暖手炉回递了下,看样子是想还给施窈的,但不知为何,又缩回手去,将暖手炉紧紧贴住腰部:“多,多谢。”
原来这位少年有口吃之症,施窈善解人意地没有说破,笑道:“公子,和我们一道下山吧,天寒地冻,路上结个伴。”
话音刚落,树林子里冲出来个小厮,喊道:“爷!爷!”
“是,是我的小厮,姑,姑娘请先下山。” 少年眼里惊喜乍现,哆嗦一下,“腰,腰带还我。”
那小厮警惕地护在少年身边:“姑娘与我家爷认识?”
为何他家爷的裤腰带在一个姑娘手里?
“不认识。”施窈莞尔一笑,拽那小厮走到一旁,在小厮惊疑的目光中,低声说,“方才你家公子将腰带系树上,要上吊自尽!可怜见的,不知有甚想不开的,你可要看牢他,多开解开解吧。”
她将腰带还给小厮。
回头喊:“半夏,咱们走。”
既然有第四个人知道这少年要自杀,她和半夏便不好留在此地,以免那少年臊得慌,恼羞成怒从山上蹦下去。
撞见个自杀的人,半夏腿儿不颤了,腰不酸了,精神倍儿棒,快步跟上施窈。
下了上百个石阶,火急火燎跟施窈八卦:“姑娘,这等俊俏富贵的公子,怎会想不开上吊?我若是他,天塌下来,也要死皮赖脸活着,吃香喝辣,娶个贤惠媳妇,再纳三四房美妾……”
施窈屈指弹她额头:“醒醒,你只是个贫穷小姐的丫头!”
被二人甩在身后的少年与小厮,同时长长吐出一口气。
小厮贵全忙问:“爷,您可纾解了?”
少年通红的脸忍耐到煞白:“尚未。”
“那我给爷看着点,可别再叫人误会了去。”
少年没吭声,将暖手炉递给贵全,揪着裤腰,转身走了十来步,躲到一棵百年老树后,撩起衣摆。
他怎能料到,他只是怕风吹跑裤腰带,那少女竟以为他要上吊自尽。
背后断断续续的水声结束,贵全数十个数,转身,将腰带还给公子。
少年捧起一捧雪净了手,系上腰带,抱着暖手炉,望一眼石阶下的窈窕背影,眉目沉静,轻声道:“咱们也下山。”
茫茫白雪中,红衣少女,生气勃勃的眼眸,玉雕雪琢似的脸蛋,红唇浅笑,艳如桃李,秾妩清媚,手挽一条红腰带……
此等活色生香的美人,他要快些把她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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