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记起施窈来,惭愧见了珠珠忘了她,便拉了她的一只手,又拉了施明珠的一只手,将两只手握在一起,笑盈盈道:
“你们姊妹二人都是我的心头宝,看到你们和睦,我比什么都高兴。菜上齐了,老头子,是不是该开饭了?”
众人闻言,表情精彩纷呈。
郑氏的脸显而易见地黑下去。
拿施窈这个野丫头与她生来高贵的女儿相提并论,简直是侮辱珠珠!
老国公执起筷子先夹第一筷子菜,笑道:“开饭,开饭!”
小孩桌上有人欢呼:“开饭喽!吃团圆饭喽!嬷嬷,我要吃那个春卷!”
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施明珠因触碰到到施窈的手,宛如碰到冰冷黏腻的毒蛇,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恶心厌恶得汗毛倒竖。
一收回手,便立即吩咐丫鬟端来热水,洗了手,再用热帕子细细擦手。
施窈挑眉,她也感觉手上黏腻不适,大约是施明珠来的这一路手心出了汗所致,便效仿施明珠,吩咐丫鬟上热水热帕子。
施明珠斜睇一眼,登时肝火炽盛,胃里胀气,竟是一口菜都咽不下去,只略略用了几勺清汤。
施窈则如掉进米缸的小老鼠,面对满桌子的珍馐美食,自是要大快朵颐的,不断用眼神暗示木香给她夹这个菜,夹那个菜。
自打施窈翻墙蹭饭之后,木香便练就铜墙铁壁般的脸皮,为夹上施窈想吃的菜,满桌子绕着跑。
尽管她尽量减小动静,仍旧引起一些人的注意。
太夫人笑吟吟的,每每和施窈一同用膳,便会不知不觉多吃些,这丫头吃饭香,能勾起人的食欲。
她右看一眼大快朵颐的施窈,便胃口大开,多吃两口,左看一眼吃饭如吃砒霜的施明珠,便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大太太郑氏则心生鄙夷,与施窈这等粗鄙人同桌而食都觉着是自降身份,有辱多年的礼仪教养。
乡下土包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她本就是累病的,从昨儿折腾到今儿,病中一刻没消停过,何况一抬头就是糟心的大儿媳妇,强撑一会子,实在撑不到其他人先离席,暗暗怨怼疼死傅南君这贱妇,便率先起身向太夫人和老国公敬酒。
浅浅小酌半杯,便告罪说醉了:“……儿媳实在不胜酒力,出去散散酒。”
众人知晓她这是托词,是病得撑不住了。
太夫人温和道:“快去快去,有老三媳妇和你侄儿媳妇们在,这里有人伺候,不用你劳心。这个家里你最累,忙了一年到头,今儿合该你歇歇。”
郑氏看看春风得意的容氏,以及忙个不停的侄儿媳妇们,暗瞪一眼不成器的傅南君和乐安宁,胸口泛堵,却又不敢当着国公爷的面回怼他的老娘,只得勉强笑道:
“谢老太太体谅。”
说完,她先离席了。
有她开头,接下来以小家庭为单位,大家向长辈们祝酒,从施明武夫妻到施明秣夫妻,接下来是光棍施明辰、施明晖、施明珠和施窈。
施窈念完背了好久的祝酒词,饮了半盏果子酒坐下,不由地轻轻松口气。
没想到穿到古代,还要回味上课背书的经历。
幸好一年只过一回除夕。
紧跟着,脸色苍白的傅南君先告罪离席,施明武紧随其后,再是施明珠、施明玮、乐安宁和施明晖。
团圆饭还没吃到一半,一下子走了七个人,甘禄堂空了一半似的,热闹的气氛瞬间清冷起来。
小奶娃们的吵闹声,越发衬得成人桌上气氛死寂。
老国公和太夫人眼里都难免黯然,不由得忆起往年的热闹。
这一年施家确实诸事不顺。
有人暗暗看向施窈。
施窈这会儿装起鹌鹑,才不当气氛活跃组。
就这么清冷、尴尬、奇诡的气氛,才适合国公府今年的除夕宴嘛。
她只吃面前的菜,远处的菜吃不到就吃不到了。
她已记住哪几道好吃,回头让木香列出菜单,自掏腰包请大厨房给做。
——大厨房不给做也简单,在甘禄堂蹭饭的时候,磨一磨太夫人帮她点就是,总有法子满足这点口腹之欲。
今年的除夕宴不到往年的一半时间,便潦草结束了。
饭罢,施窈又陪太夫人打牌,眼看施明桢这个奸诈老狐狸又要坐她对面,她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推开。
“三哥哥快起开!三嫂子好容易歇歇脚,你就容她玩会儿。”
太夫人看她满脸急色,这是输急了,禁不住露出个笑来,之前沉闷的心情不翼而飞。
施窈这猛一推搡,惊得施明桢好一阵错愕,因从未与旁的女子拉扯推搡过,他不由自主便退开。
施窈趁势将陶籽怡按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捉了六嫂王蘩坐在陶籽怡的对面,最后她坐在太夫人面对面的位置上。
王蘩倒是很乐意有机会讨好太夫人,送银子也乐意,于是欣然坐下。
太夫人一下看出施窈的小心思,伸指点点她,掩唇大笑:“你这个小狐狸!”
施窈甜甜地冲她笑笑,又冲施明桢挥手:“三哥哥快走,快走!你一个大男人老往女孩子堆里凑做什么?快去祖父那桌去!”
陶籽怡也摆手道:“是呀是呀,夫君你快去祖父那边,别老来闹二妹妹。”
显然,她也知道了饭前施明桢坑苦了施窈。
在她眼里,施窈是从穷地方来的,纵然太夫人私下会贴补一些,但跟施明珠、跟她们这些媳妇相比,手里的银钱肯定是不凑手的,又要四处捐善款挽回名声,不知输了二十多两银子有多心疼呢。
施明桢摸摸鼻子,无奈被赶走了。
王蘩承施窈的情,一面摸牌,一面笑嘻嘻凑趣道:“这满桌子,唯有二妹妹是女孩子,我们可都是人老珠黄的妇人了,二妹妹可不是埋汰我们?”
施窈抓好了牌一瞧,眼前一亮,笑道:“俗话说,女人九十归来仍是少女。所以啊,祖母是少女,三嫂六嫂是少女,我也是少女。”
太夫人抚胸口笑:“你又哄我们!是哪里的俗话?我怎地没听过,偏你听过。”
施窈一本正经道:“我哪里敢哄祖母?是金陵流传了几百年的俗话呢,祖母没去过几回金陵,怕是不知的。”
太夫人笑道:“明儿你莘婶、宇大嫂子来拜年,我可是要认真问一问的。”
施窈眼神有点虚,强装镇定道:“祖母尽管问。”
众人一瞧她这神色,便知她是故意拿好话哄太夫人开心,俱都笑了。
施窈装作认真打牌,心想,她可真是顶级氛围大师,死死拿捏住了这一家子的喜怒哀乐。
这个家没了她,全都得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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