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誉!你振作一点!”
““爹知道你妹妹的死,对你打击不小,你觉得是你没保护好她,你过不了心里的那关。”
“可这都过去三年了,你该走出来了!”
谭卓城拍着他的肩膀,“过去的都让它过去,你还年轻,你是我的儿子,你的今后还大有可为!”
谭嘉誉木讷地望着洒在地上的酒,一言不发。
三年来,谭卓城每次劝导,他都是这副神情。
谭卓城好几次恨铁不成钢的想要一巴掌将之打醒,可每次都下不了手。
这次也不例外。
他压着火气道:”北王虞牧要来剑宗,剑宗长老客卿、先天境以上弟子都要去迎接,你收拾一下,随我走。”
沉默半晌。
谭嘉誉终于吐出两字,“不去。”
“你们在白龙寺有过交集……”
“我与他没交情。”
“你……”
谭卓城被噎的话语一滞,转而道:“你们是同辈中人,难道你就甘心虞牧在我们剑宗趾高气昂?”
谭嘉誉又不说话了,缓缓蹲下身,捧起地上一块残留着酒水的瓷片,一点一点将酒水饮尽。
“冥顽不灵!愚不可及!!”
“你妹妹已经死了,尸体是你火化的,骨灰是你埋得,她回不来了!”
谭卓城气的浑身颤抖,一把就将谭嘉誉拽了起来一顿呵斥。
只是,
谭嘉誉没有任何反应,好似成了个没有魂魄,仅剩下个躯壳的行尸走肉。
谭卓城努力控制着情绪,“你们兄妹拿起剑的那天,我就与你们说过,江湖的水很深,很浊。”
“莫要说当时你们仅有先天境,就算是大宗师境的我,没准也会在某一天被人按进江湖里活活淹死!”
“水浅处有王八,水深处有老鳖,江湖里每天都在死人,有多少人死在江湖里连水花都没有溅起一朵!”
“既然选择混迹江湖,那就该有随时去死的觉悟,你该懂得这个道理!”
谭卓城语重心长的说了很多。
可谭嘉誉的回复就只一句,“爹,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谭卓城立时愣住,脑中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心如死灰。
他离开了。
茅草屋再度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
谭嘉誉默默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瓷片,里面还些许酒水没有洒落。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站在了门口。
谭嘉誉好似不曾察觉,将瓷片上的酒水一点点饮尽。
“旧识登门,不请我喝杯酒吗?”
突然,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响起,
谭嘉誉缓缓回头,就见到一人站在门框下,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像是在发光。
“裴礼?”
谭嘉誉站了起来,撩开遮住视线的蓬乱头发,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裴礼微微一笑,“听说寡酒难饮,所以,我来了。”
……
在那座茅草屋的后面,有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包。
小土包四周杂草丛生,可土包却是光秃秃的,不见一棵杂草。
据谭嘉誉说,这里面埋葬着谭佳玲的骨灰。
之所以会葬在此处,是因为这里是他们兄妹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那处山崖,是谭佳玲炼体时一剑一剑削出来的。
那条小溪,是谭佳玲初入先天境时,一剑劈出来的。
这里承载了他们兄妹太多时光。
坟前。
一人抱着一只酒坛对饮,
谭嘉誉说着与谭佳玲练剑时的种种,不觉已泪流满面。
此刻的他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衣着褴褛,全无初见时的潇洒。
三载时间,岁月悠悠。
恍恍惚惚,已经隔世,遗憾无法说,惊觉心一缩。
裴礼又灌了口酒,一言不发,脑中浮现初见时那个娇小的身影。
虽说谭嘉誉没有明说,但其一字一句,满是自责。
他将谭佳玲的死,都归咎于他自己。
他不是无法走出,是不愿走出。
生离死别,裴礼经历了太多次,但尽管如此,他仍不知该如何开解谭嘉誉。
“没酒了,我回屋拿。”
谭嘉誉手中的酒坛已空,起身就欲回屋取酒。
“喝我的吧。”
裴礼将还有小半坛酒的酒坛丢了过去。
谭嘉誉伸手抓住,可下一瞬,酒坛脱手砸在地上,坛碎酒洒。
谭嘉誉看着自己的左手,神情错愕,瞳孔都在颤抖。
可很快,他扯出一个不算难看的笑,“你瞧我这手,连个酒坛都抓不住。”
裴礼问道:“你这三年,没练剑?”
“早不练了。”
谭嘉誉晃了晃身子,右臂空空如也,袖袍在空中荡漾,“我这个情况,还怎么练剑?”
“你还有左手。”
“算了吧,不费那个劲了,人生短短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这么说,你以后也不练剑了?”
“不练……”
他话音还未落,就见裴礼抬起了左手。
手掌虚握,庞大的真元透体而出。
不远处山崖的峭壁之上,插着“过河”“巨阙”两把剑。
过河剑一阵震颤,山体不断有碎石坠落,下一瞬,过河剑自峭壁中飞掠而出,径直落在裴礼左手掌心。
这剑太久没用,已经锈迹斑斑。
剑是要用剑意养的。
很明显,这剑已经数年没有温养了。
谭嘉誉不解的看了过来,“裴礼,你做什么。”
裴礼没有回应,只屈指在剑身上弹了一下。
“噹!”
清脆的剑鸣声越传越远,剑身上的铁锈齐刷刷掉落。
过河剑重新变得铮亮。
裴礼双指并拢,抚摸着剑身,呢喃一声,“真是可惜了一把好剑。”
“裴礼,你不必劝我,我此生都绝不会……”
谭嘉誉话还没说完,裴礼又是屈指在过河剑剑身上弹了一下。
“噹!”
剑身剧烈震颤,剑鸣不断。
下一瞬,像是达到了某种震颤频率,过河剑从中间折断,剑尖一截落在了地上。
谭嘉誉看着断成两截的“过河”,直接愣在原地。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裴礼,压着怒火道:“裴礼,你在做什么?”
“你都不练剑了,整天看着这剑肯定也心烦,咱们相识一场,我自是要帮你一把。”
裴礼将剑柄一截“过河”随意丢在地上,“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必谢我。”
“你!”
谭嘉誉目眦欲裂,左手已经紧握成拳,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
半晌,他松开紧握的拳头,整个人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他小心翼翼的捡起断成两截的“过河”,转身离去,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从今日开始,我与你恩断义绝。”
闻言,裴礼不禁眉头蹙起,略微偏头。
那峭壁之上,还有一把“巨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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