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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与萧重轩擦肩而过(1 / 1)

火火仍在兜里窸窸窣窣,郁娘只好壮着胆子找话题,企图掩盖住火火的咀嚼声。

“殿下,您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复明的?”这事她一直想要问南廷玉,却未找到合适机会。

南廷玉眉心动了下,眼神略有深意睐她一眼:“过须薄山那日好的。”

“哦。”郁娘舒口气,心中悬着的巨石放下,过了会儿,她又小声道,“殿下,奴婢还有一事不懂,救助难民本是好事,我们为何要暗中行事?”

“好事?”南廷玉嗤笑,眼中凛意浮动,“铁骑军押送的是军用物资,由圣上亲谕,援于祈家军,岂能半道随意改弦易辙?”

郁娘不懂这些弯弯绕绕,下意识接话:“哪怕是救济百姓也不行吗?”

南廷玉看着她的眼神写满“妇人之见”四个字。

“允州曾有一官员将铺桥款挪用修路,后被判腰斩。君命不可违,为官为臣,最重要的便是奉命惟谨,行事不得有任何差池。”至于救不救百姓,做的是不是好事,还真不重要。

犯了皇权忌讳,忤逆圣上威严,才是最重要的。

郁娘本还想问他,哪怕他是太子也不能有差池吗?

转而想到他先前和沈平沙说的话,便讪讪闭上嘴。

他这个太子似乎做得也没那么顺心,想来也怕落下把柄,被人告到皇帝面前。

纵使军营士兵先前言语莽撞,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始终能不辩其行,容忍下去,心智实属不一般。

想到这,郁娘看向南廷玉的眼神带上几分暖意。

他虽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心肠还不算太坏。

“奴婢愚钝,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南廷玉哼了声,不再言语。

马车又向前行驶了会儿,回程的路,浓雾逐渐散去,车帘晃动中,山林草木的轮廓在晨曦的映照下慢慢清晰。

火火吃饱后,咀嚼声消停,只是很快又响起打呼噜声,这声音与人类幼崽的呼噜声相差无几。

郁娘第一次知道小狗也会打呼噜,吓得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装作困顿的模样,发出相同呼噜声,妄图混淆过去。

她这般滑稽模样,落入南廷玉眼中,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南廷玉表情一言难尽,心中唯有两个字:愚钝。

郁娘讨好笑道:“殿下,奴婢有点困了,没打扰到殿下吧。”

南廷玉眼神凉凉看她表演,没作声。

郁娘只好呵呵笑着来掩饰尴尬,面上还维持住僵硬的笑弧,心里却在求爹爹告奶奶,希望马车速度快点,再快点。

来时觉得马车走得很快,怎么回去时变得那么慢。

这时火火应是做了噩梦,突然发出两声汪汪,虽然是小奶音,但中气十足,很是清晰。

郁娘浑身僵住,那一瞬间,已经连自己怎么死的,埋在哪儿都想好了。

对面南廷玉的声音,冷冷响起:“怎么不学狗叫了?”

“……”郁娘。

火火被自己的噩梦吓醒,在南廷玉开口时便已经悄悄探出来半截脑袋,黑溜溜的两颗大眼睛看向对面的南廷玉。

南廷玉垂眸睨它,它又汪汪两声,不知道是在打招呼还是在示威,姿态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什么也不怕的样子。

郁娘想捂它的嘴已来不及,看着南廷玉和火火,一人一狗互相对望的画面,只觉得山崩地裂,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南廷玉请罪。

“殿下恕罪,这只狗是……”她正犹豫怎么解释,好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响起沈平沙的声音。

“殿下,军营到了。”

南廷玉收回视线,掀开帘子,晨曦将天边镀上金丝彩绣,火红色的太阳只升起一半,他走下马车,冷淡的声线顺着丝丝缕缕的暖阳涌进轿辇内。

“孤不管它是怎么来了,等到了蓟州城,就将它扔掉!”

蓟州城……扔掉……

若是真想扔,便是半路就可以扔了,何必要等到蓟州城再扔掉?

那时倒可以给小狗找个好人家。

琢磨出这话里的意思后,郁娘立即朝南廷玉的背影谢道:“多谢殿下。”

南廷玉脚步一顿:“少揣测孤的意思。”

郁娘弯着唇:“是。”

今日放哨的士兵零零散散分布着,似乎有所懈怠,见到轿子,没有拦截,甚至连眼神也没有抬。

五人回来的异常顺利。

往常日头还未升起,军营就已经升起炊烟,四下满是练兵斗武声,现在除了几人在放哨外,其余皆在营帐内,颇有些奇怪。

郁娘进了营帐,暖炉的热气一吹思绪才茅塞顿开!

他们五人饶是再怎么神出鬼没,从军营偷出一车军粮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更何谈还是赶了辆马车离开,只怕那些铁骑兵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此事。

那南廷玉呢?

她都能看出来,南廷玉自然也能。

难怪他会亲自去救助流民,这个你知我知,但互相假装不知的阳谋,既能让有心人抓不到直接的把柄,又能收复方才丢失的铁骑兵的心,当真是一箭双雕。

甚至,他还是故意这般做!

先让铁骑兵们恣意发泄怒火,然后才发现错怪他了,他却不怪罪于他们,只一人默默承受,那这群铁骑兵心中只会对他越发愧疚,越发忠诚!

久居高位,深陷深宫的尔虞我诈,确实是长袖善舞,步步为营。

其间到底是有多少真心,不得而知。

郁娘心中暗叹,南廷玉还真如老虎一般。

有着健壮的身躯,凶残的性子,强大的战斗力,又有高明的脑子作伴,金笼亦不足为惧,只待冲破桎梏,步月登云。

她将火火安顿在角落里后,才去伺候南廷玉洗漱,虽是一夜未睡,她也没有任何睡意,想来是看到那些难民们得救,心中的喜悦胜过一切。

南廷玉看起来状态也不错,只是发髻有些乱,洗漱后,他摘掉玉冠,端坐在椅子上:“会束发吗?”

“奴婢可以试试。”

她拿起铜制梳篦,沿着南廷玉额中发际线缓缓梳开,在男子中,南廷玉的头发不算长,却幽黑浓密,宛若乌瀑。

郁娘心道,他这头发比教坊许多姑娘精心打理过后的头发还要乌黑光泽,看样子东宫伙食不错。

圆形银镜映出她手中的动作,纤细葱白的十根手指穿梭在乌黑的发丝间,她梳了好一会儿,才一把握住发丝,向上盘在后脑上,用青色玉冠固定住发髻。

南廷玉只觉得头发被梳篦缓缓梳开,连带着头皮上的筋脉都梳开了,前额、鬓间、后脑,无不自在。

“殿下,这力度如何?”

郁娘是第一次帮人挽发,深怕扯到南廷玉的头皮。

“嗯。”

懒散的一个“嗯”字,没说好或不好,郁娘却已知晓他的意思,将近乎透明的玉色卯酉簪从左往右贯穿青玉冠,彻底箍紧发髻。

做完这些,郁娘看向镜子中的人,虽然发髻简单,但五官无一不周正俊美,姿态尽是一派尊贵之气。

她的视线猝不及防和南廷玉对上,未料到南廷玉也正透过镜子看她,她立即红着脸避开视线,垂下一截脖颈,举止中竟有小女儿家的羞赧。

南廷玉摁住右手虎口,唇角浅浅勾起一点弧度。

啧啧。

又羞了。

号角声激昂响起,铁骑兵整装待发,行军令一下去,乌压压的大部队便如风如云,浩浩荡荡席卷一切,驶向最后一站——蓟州城。

启程没多久,沈平沙突然勒住骏马,停在南廷玉轿撵旁道:“殿下,那边是兰西神弓队!”

坐在后方轿子里的郁娘听到“兰西神弓队”五个字后,飞快掀开帘子,马车恰好行驶到一处山坡,她的视线能望向远方,远远的便看见一队蓝色旍旗蜿蜒穿过山脚,与他们隔着数里路并排而行。

兰西神弓队,是萧重玄生前所在的军队。

马车晃晃悠悠,郁娘的视线也随之起伏波动,她抓着轿帘,心脏狂乱跳动,蓝色旍旗在眼底模糊成一片海潮。

深埋于心底的苦楚和思念只化作口中的一声呢喃。

“重玄。”

曾听萧重玄说过,神弓队能贯虱穿杨,百步杀敌,是乾朝三大精军之一。那时每每提起神弓队,萧重玄眼里都会晃动着光。

这个他心之所往,身之战死的地方,她如今竟也能有机会看到。

她眼中贪恋,久久不曾放下帘子,隔着遥遥距离,仿佛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肩背矢箙,一手挽弓一手勒马,好不威风恣意。

直到视线被重重叠叠的树木遮掩,彻底看不到神弓队,她才放下帘子,手指颓力垂落,掌心之下是萧重玄的牌位。

·

神弓队。

弓箭手们各个肩背青铜矢箙,手持玄铁长弓,胯骑骏马,高大威猛。身上黑金羽甲沉重而威严,映着粼粼光线恍若坚不可摧。

马蹄所过之处,溅起尘土,飞扬数里。

队伍中,萧重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叩在胸膛之处,森冷铠甲之内藏着刚刚寄来的家书。

书中说,家中一切安好,母亲安好,兄长安好,郁娘也安好。

前些时日,一同名同姓的战友以身殉国,误被当做是他,丧讯报回鸾州城,好在他及时发现,立即书信回去,解释缘由一番,并问及家中情况。

不多时,家中回信过来报安好,信末,留有四字。

静待归来。

萧重玄念着这四字,唇齿间满是柔情,脑海浮现出郁娘的面貌,嘴角忍不住扬起笑意,眉眼在旭光甚是俊朗。

他想,归来之时,应是他和郁娘的新婚燕尔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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