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潜将三娘子的尸体埋在了后山,谢危也去上了一炷香。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白白牺牲了。”谢危呢喃。
“先生在说什么?”黄潜有些落寞,出来的时候一群人说说笑笑,现在倒好,跟他出来的就剩他一人了。
“我说,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牺牲了。”他说的大声了些,“黄潜,你是个有能力的人,随我一起给大乾择一明君。”
“先生是什么意思,当真要反了王爷?”
“我很感激他曾经救我于水火,但是他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连孩童都不放过,他做不了一个好君王。”
黄潜沉默了,他也是个孤儿,如果不是王爷捡了他,他可能早就死了。
平南王有时确实如谢危所说喜怒无常。那时候他们还小,很多孩子都是被捡来的,大家被关在同一个地方学习武艺,习武虽然很辛苦,可他们怕的还是偶尔来巡查的王爷。
王爷每次来,他们就会挨打,军鞭抽在身上真的很疼,有些体弱一些的小伙伴没挺过去,他们就直接将尸体丢在了乱葬岗。反正他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这样倒也省事了。
小时候黄潜一直以为平南王这样对他们是为了将他们培养成更厉害的人,所以他总是忍耐着。可是长大后他才发现,王爷只不过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罢了。
不过,等他正式追随王爷后才发现,王爷脾气虽暴躁了些,但是手下只要执行了任务,他总会论功行赏,或权或钱,每次给的都是恰到好处。
当然如果任务失败,也会面临残酷的刑罚,他曾经就亲眼见到他挖掉了一个手下的眼睛。鲜血淋漓的眼珠子滚落下来的时候,那个人连饶命都不敢叫,其他人也是寂寞无声。
“黄潜,大乾那么多的百姓,那么多的将领不该丧命于皇权的争斗上,这个国家必须统一。平南王如果是个明君,我谢危定追随左右,可他太过残暴,他若真当了皇帝,大乾的百姓才会真正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你想怎么做?”
“我会回金陵,到时候会同王爷禀报冯明宇与公仪丞一同叛降了朝廷,被我发现后将他就地处决了。至于那些冯明宇的手下,现在都在燕家军营,我希望未来能由你带领他们。”
“你想让我入燕家军?”
“燕家军是燕侯亲自培养的,里面大多都是忠义之士,虽然燕侯已去,但他的儿子燕临会回来的,到时候大乾一乱,边疆的城防和京城的城防我只信燕家军能做到。”
“你说服我一人容易,可那些被冯明宇训练那么久的士兵,恐怕不会听你的,到时候他们反水和王爷里应外合,你却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这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所以,黄将军是答应了?”
谢危这一句黄将军真正地打动了黄潜,乱世之中,但凡习得了一身武艺的少年,哪个不想报效国家?他之前一直帮平南王做暗杀的活,现在也是时候正大光明地领兵了。
二人达成约定后,黄潜跟着谢危去了通州军营。
“燕六将军,这是黄将军,今日正式加入燕家军营,届时那些被你们押回来的人就由他来领。”
燕六倒是没意见,但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谢先生举荐的人,我自然不会推辞。只是那些士兵......”燕六欲言又止,“谢先生,你们还是自己去看吧。”
谢危和黄潜都跟着燕六到了关押这些士兵的牢房,因为人多所以将他们分成了几个点。他们跟着他走了一圈,发现这些人大部分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病恹恹地,看起来虚弱无力,根本就不像一个常年操练的人。
“这是之前他们服的药的药效已经过了,那种违禁的药物虽然短时间内能将一个人的潜力提到极致,可是以损耗精元为前提的药物药效过了以后,必然会给身体带去极大的反噬。”
“原来如此。”
“看来冯明宇并没有让他们好好操练,他们的努力只不过一时的假象。”
“准确说冯明宇根本就没想让这些人在这次大战中活下来,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地让他们服用药物。”这点谢危之前就猜到了,所以他也更有信心收服这些人。
“燕六将军,将他们集合起来,我有话同他们说。”
“好,二位去前方等着,我安排他们将这些人押过去。”
不多时,这些人就被集合到了一块空地上,看起来乌压压的一大片。
谢危站上了高台,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看到他,也能听到他说话。
“诸位,今日被俘是不是心中特别不痛快?”
大家看着这个高台上的人,他们当然不痛快,将军都死了,他们也成了阶下囚,他们还能怎样?
谢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可是我想说今日被俘你们是幸运的,至少,你们都还活着。”
下面一片唏嘘,都觉得谢危说的十分可笑,成了俘虏有什么好幸运的?战士宁愿战死也不愿为俘。
“你们以为不被俘就会光荣战死或者胜利后活下来嘛? 你们都被冯明宇骗了,你们看看自己的身边人,看看自己的身体状态,他让你们长期服用提升战力的药物,你们的根本已经坏了。”
“他在整片山林都埋了火药,今日他本是打算让你们所有人都为他的扬名立万陪葬的。”
“什么?你胡说八道,冯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他是给我们吃药了,但无非是为了提升我们的潜能罢了,我们自己身体受不住是我们自己太弱,怎能如此恶意揣度将军?更何况,他自己也服药了。”
谢危听他们这样说不得不佩服冯明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这人心让他拿捏的死死的。
“既然如此,你们不妨想想,你们身边的人从前身体都是这般羸弱吗?那些身强力壮的人是否真的提升自己潜能了呢?”
下面的人顾盼四周,似乎还真的没有人服了药,药效过了以后还能保持状态的。
“将军说了,药物是帮助我们突破的,每服一次我们会有新的突破,之后的虚弱无非是身体耗能过多在休息罢了。”
“那你们的身体恢复要多久,不知道你们的机能能恢复正常吗?能举枪提剑吗?”
谢危此话一出,下面的人哑口无言,他说对了,不服药前就和现在一样干什么都没劲,可一服药就会精力充沛。难道冯将军,真的......
“如果冯将军如你所说那般,那他自己为何也同我们一同服用?他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吗?”
“呵呵,他当然知道,因为他自己也没打算活着。”
台下又是一片唏嘘。
“你们可以不信我的话,你们就在这营中休养几天,若是有人通过休息能够恢复体力的那便证明我冤枉了你们将军,可如果你们的精力、状态越来越差,那不必我说,想必你们也明白了。”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目的。”下面一个看着像副将的人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有什么目的不重要,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你们的就行了。”
“你到底是谁?”那人再次发问。
谢危没再回答,摆摆手让燕六将他们押了回去。
营中,黄潜不解地问:“先生,此举何意?这样他们就会臣服?”
“真正有血性的人是不会轻易臣服的,但通常这些人也比那些只会盲从的人更能分辨善恶。先谅他们几日,等他们的心理防线快崩塌的时候再去,他们会觉得那是救赎,到时候愿意留下的想办法调理他们的身体,不愿留下的就杀了。”谢危很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度昀山人,当真是名不虚传。
燕六安置好他们也进了营帐,谢危对他说道:“燕六将军还有一件事恐怕需要你去做。朝廷派了一批锦衣卫过来,到时候你直接带人截杀了。”
“要留活口吗?”
“不留。”
二人屏息凝视,不敢说话,谢危看起来有些文弱,可手段也是狠辣。
谢危解释道:“此次锦衣卫出任务不是薛远带队,肯定是宫里有事绊住了他,否则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既然他自己不能来,那来的必然是他十分信任的心腹,以后若要成大事,那薛远的爪牙自是要逐步断去,等他无人可用,我们才能减少更多的损失。”
所以他看似残忍,只不过是因为目光看得比他们长远罢了。
二人听完,也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谢大人,你说燕临公子能回来带领燕家军,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是现在还缺少一个机会——一场大战。”
“当大战发生,朝廷觉得自己无人可用时,燕临便有了机会,所以,燕六将军,在你们的世子回归前,务必替他守好这军营。”
“定不辱命。”燕六话语铿锵有力,这是一位将军的信念。
“诶~怎么都没看到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人?”
“哦,他们被我派出去执行任务了,任务完成自会回来。”
黄潜能感觉出来他们对谢危万分的忠心,甚至照顾到了他的各方各面,哪怕要他们付出生命都愿意的地步,这恐怕也是度昀先生独有的御人之术,他还有很多要跟谢危学习的地方。
他突然在谢危面前跪下:“先生,我想拜您为师。”
谢危有些莫名其妙,黄潜这又是来的哪出?
“黄将军,我连武功都不会又如何收你为徒?”
“度昀先生智计一绝,光这些计策都够我学几年了。”
“黄将军那你就错了。”谢危扶起他,“我与你们并无不同,只是看的书多了,与其拜我为师不如多去研读古人的经典,那才是大智慧。”
“你若真想学,到时候我将我常看的篇目找来给你。”
“那便先谢过先生了。”黄潜躬身行礼。
“不必见外,你看刀琴、剑书,他们从不与我见外。”
黄潜当然看出来了,他们平时的相处亦师亦友,可谢危只要吩咐一些事他们就会毫无怨言地去执行,这才是谢危的高明之处,就这点东西都够他学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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