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涉川与度无忧相谈甚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回那个二层小楼。
李元锦趁这个空档坐到桌边,捧着盛涉川给他的两本书仔细去看。
盛涉川不愧为江湖第一人,对武学的理解极为通透,而且特别擅长用最简单的语言描述出来。
有了他的注释,李元锦很快就将《银毫千秋》第一至三层的要义重新温习了一遍,并且开始试着打坐,修炼内功。
也不知是否天赋异禀,刚上路打坐,李元锦就顺利地将体内真气运行起来,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李元锦逐渐感觉全身经脉通畅,小腹的关元,气海等穴位也开始变得暖暖的,手脚也不再那么冰凉。
李元锦感受到身体微妙的变化,心中非常开心,一门心思想要等盛涉川回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只不过他修炼了一天的武功,身上汗津津乱糟糟的,免不得央求李颜轻为他送些热水梳洗。
中间裁缝曾来过一次,为李元锦量体裁衣,当他问起李元锦喜欢什么颜色的时候,李元锦从众多颜色中选了一个白色。
他其实并不喜欢白色,他喜欢那种天青青的苍葭色,而那些布料里面也有这个颜色。
不过只要一想到荃沅君似乎常穿戴白色,他就有些退缩……他如果选白色的话,会令盛涉川更为中意吧。
李元锦挑选完了衣服,就开始认真梳洗打扮。
或许是刚感受到来自盛涉川的善待,今天的李元锦对于盛涉川的到来稍显期待。
掌门什么时候回来呢?
掌门回来的时候,自己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呢?
掌门会喜欢听自己说那些武功进步的话吗?
掌门出去这么久到底去干什么了呢?
李元锦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一个梳篦,心思早就已经不在梳妆上,而是不停地想着盛涉川的身影。
如今他虽然谈不上喜欢盛涉川,但已经开始期待他的到来。
虽然盛涉川大多数情况下脾气很差,对待他也很粗暴,可偶尔,他也会关心自己,好好对待自己。
尽管那些关心总体来说非常的稀少,然而对于人生最惨淡时刻的李元锦而言,无疑是珍贵的。
“阿元,我看见掌门好像往这边来了。”
李颜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李元锦连忙收回思绪,把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在确定自己的着装和容貌都还说得过去之后,他才站起身,紧张而期待地走到二楼的窗边,轻轻打开窗扇,望向外面那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盛涉川颀长挺拔的身姿出现在雪地之中,李元锦有些羞赧,怕被盛涉川发现自己在“偷窥”,于是准备关上窗扇。
他的手轻轻搭在窗棱上,正准备推窗的功夫,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因盛涉川的背后居然还有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那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的身影,她还有一张让他熟悉而害怕的面孔,那就是度无忧。
李元锦脸色一白,有些茫然无措。
虽然是度无忧的媵妾,但从被青城派买下起,度无忧就从未跟他有过任何正面接触。
他对于度无忧的惧怕,多半来源于她的母亲——度无忧的长相约有五分是酷肖令狐娴的。
只要一看见那张脸,他就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
为什么?
为什么掌门会突然跟她在一起?
他们不是?不是刚吵过架吗?他们不是吵架吵地很凶吗?
为什么现在的他们看起来那么轻松愉悦,像是重回于好了一样?
还有……
他们为什么要向这边来?
那!那不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吗?
他们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度无忧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了吗?
他们要准备和离?把他从嵩岳派带走吗?
还是单纯不需要自己了,要来把自己杀了?
等会儿这个度无忧会不会也像她娘那样,对自己动辄打骂,侮辱虐待?
如果她真的那么对自己,盛涉川会维护他吗?
李元锦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是心慌,抓着窗扇的手也不安地用力,指节泛白。
他长久地盯着雪地中的这对“新婚夫妻”,两人一个英俊,一个貌美,如果不提起盛涉川的年纪,很多人或许会误以为他们是一对年纪登对的神仙眷侣。
……
是啊,他们本来就是一对,自己才是被硬扯过来凑数的那一个。
就像青城派和蜃楼的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人家度小姐不同意圆房,这才给了他爬床的机会,他哪有资格跟这位青城派的大小姐相提并论?
何况度小姐她年轻美貌,健康活泼,真到了哪天想通了,愿意跟盛涉川做真夫妻,盛涉川未必拒绝……
到时候自己又算什么?
他前妻的替身?
留着总归是让新欢不痛快的。
何况还是个腿脚不太好的替身,身体总闹病痛的替身,一个流落过蜃楼的替身。
盛涉川其实自始至终都瞧不上他,觉得他上不了台面吧?不然也不会把他从这里关到那里,遮遮掩掩地,从不许他到人前去,肯定是怕他给他丢人现眼。
李元锦站在窗边胡想八想,一时间忘了关窗。
而不知是否是心灵感应,楼下的度无忧忽然抬起头,看向那个二楼,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汇,李元锦吓得连忙低下头,不安地扣着自己的手指,偷偷躲在窗后看她。
度无忧显然没想到李元锦居然藏在这里,她的表情微微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噗嗤一笑,一边用手指指着李元锦的方向,一边用手肘碰了碰盛涉川:“喂!我说盛叔叔,我还一直在琢磨你把我那个小表弟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原来在这儿啊!”
“看你年纪不小,手段倒花哨,还会金屋藏娇呢。他服侍你服侍地还不错吧?要不然你也不能这么宝贝他。”
盛涉川听了她的嘲笑,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轻轻骂道:“去死。”
度无忧听了他的话更加想笑。
唯独毫不知情的李元锦躲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两人的神态和小动作,猜到他们应该是在拿自己取笑,心中本就脆弱的防线,更加不堪一击,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最初的期待和热切,讷讷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为自己挽尊。
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元锦也越来越害怕跟他们碰面。
他环视着这个小小的厢房,真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小小的蟑螂,躲到大家都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去。
好在两人上了楼之后,并没有往他这个房间来,而是去了隔壁的练功房。
这让李元锦十分意外。
“阿元?阿元你刚才看见了没有!掌门他带着新夫人去了练功房诶。”李颜轻也是活久见,他也老早就发现了盛涉川和度无忧,整个人惊讶地啧啧称奇。
“阿元,阿元我跟你说,我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你的呢……好在是虚惊一场,谁知道那度小姐会不会跟她娘一样呢?你说是不是阿元?”
李颜轻年纪不大,看到这种新鲜的八卦非常来劲,一个劲儿想拉着李元锦说话。
但虚惊一场的李元锦显然压根没空跟他胡扯八扯,而是低头耷耳地站在原地,一个人想了又想,眼巴巴地看着那面距离练功房只有一墙之隔的墙壁。
李颜轻是个鬼精灵,他很快就察觉到李元锦的情绪,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道:“怎么着?你是不是想听听那边发生了什么?”
“……”
“想听就过来呗,这两个房间本来就是木头隔开的,凑过来还能通过上面的窗纸看到那边呢,来,你来就是。”
“我……我不敢,掌门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啊呀没事的!来吧!咱们悄悄地!我也想知道那边在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