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人都是老狐狸了,即便发现李元锦已经露出马脚,他们仍然没有停止对李元锦的询问。
“对了,你说你娘是青城山的人?你娘叫什么名字?她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大吧?说不定我还认识她呢。”
“我……我娘虽是度掌门的表妹,但血缘关系却很远了,您这么尊贵,想必是不认得她的。”
“不可能吧,既是青城派的弟子,当年想必也参加过屠日城之战,我这人没什么特长,就是记人记得清楚,只要你描摹个大概,我肯定能想起一些东西来。”
“……”
李元锦沉默了片刻,想不出任何应对的借口。
但也只是那片刻,李元锦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就算自己描摹出她的样子,玄钰贞这样的大人物也不可能对她有任何印象。
因此李元锦微微一沉吟便回答道:“我娘,是瓜子脸,眉毛弯弯,眼睛圆圆,嘴唇红红,只是鼻子不太好看,她很温柔,好像不太美,但有时候,从某些角度看,却又很美。”
“嗯……而且她左眼下的卧蚕上,有一颗小小的痣。”
李元锦说完这话之后,三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显然,他们似乎同时有了些眉目,都觉得这个形容有些意外的耳熟。
但偏偏一时之间想不起是谁。
玄钰贞又问过李元锦的继父生得什么模样,但李元锦的继父似乎并不怎么值得描述,对于他,李元锦只说他生得身躯魁梧,浓眉大眼,除此之外,便不想再提了。
四人又闲聊了几句,玄钰贞才打了个眼色,让闻涤非收收嘴巴,先行告辞。
“阿川,咳咳,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往住处去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见。”
“那我送送你们。”盛涉川站起来想要送他们。
“诶!不必了,你好好陪着你这位小情人吧。”闻涤非说着,挤眉弄眼地冲盛涉川笑了一下,“把他照顾地体面些,你脸上难道不光彩吗?好好珍惜吧,这般像荃沅的人可不多见了。”
盛涉川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坚持送他出了套间。
但是,也就在出了套间的那一刻,闻涤非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折回来,凑近了盛涉川,压低声音说道:
“对了阿川,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你小心些吧,他没形容他娘长相的时候,我还对他的身世存疑,但现在,我敢笃定,他形容的这个女子我绝对有印象,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就算他不是度千岁的儿子,但故人之子这个可能,怕是跑不掉的。”
“你可想好了,别到时候他身份坐实,你进退两难。不说别的,度千岁如今可太馋儿子了,万一这个小男孩真跟他有关系,你可实打实地留不住他。”
闻涤非说完,一面冲盛涉川摆了摆手,一面揽着玄钰贞往屋外去。
盛涉川看着这对夫妻言笑晏晏地离去,他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作。
李元锦站在他的身后,默默看着他地背影。
猜不透他这沉默的片刻里,思索的是闻涤非那句“好好照顾自己”,还是在因为别的夫妻恩爱如旧,自己却痛失所爱而伤神。
郑婷君把夫妻两个送走了,返回室内询问盛涉川:“掌门,我把元公子送回去吧?”
“嗯?不必了,他腿脚不好,上下楼不方便。你去让颜轻和羔羔把他的被褥搬下来,以后就让他住这里吧。”
“掌门?”
郑婷君有些不可思议,但她并没有反驳什么,点点头,转身去通知李颜轻和羔羔。
房间里只剩下盛涉川和李元锦两个人。
李元锦把他的表情看了又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收下的金元宝和镯子都拿下来,捧到盛涉川面前:“掌门,这些给你吧。”
盛涉川淡淡看了他一眼,反问道:“给我做什么?”
“这个……是闻楼主和夫人看在您的面子上才给我的,本来就应该给您。”
李元锦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幼稚。
就像小时候每次收到压岁钱,他都会乖乖交给娘一样。
他知道他的压岁钱都是娘先给别的小孩,别的小孩的父母才会给他。
这些所谓的“压岁钱”其实是大人们的人情世故。
盛涉川闻言拿了过来,打开荷包,把里面的金元宝倒出来,一颗一颗地数了一遍,发现一共有五个。
他点完这些元宝后,又如数把元宝还给了李元锦。
“给你的就是你的,拿着吧,我没那么小气。就算有人给寒镶钱,我也不会要的,何况是你。”
盛涉川说完,低头仔细看了看李元锦,他看见李元锦一身素色的衣服,身上也没有任何饰品,的确显得有些寒酸可怜。
“我让婷君去制衣房催催工,让他们先给你赶制出衣服来。”
“还有,以后每个月让颜轻去给你领一份月钱,一个月给你二十个金元宝。”
“嗯?二十个?二十个太多了,我这辈子都用不完。”
李元锦诚恳地摇了摇头。
表示自己不需要这么多。
“没关系,你是我的妾室,原本就该领月钱的,闻涤非给得起的,我也给得起。”
“还有,今晚我不在你这里吃饭了,明天小岳山的亲戚们会来嵩岳过年,你老老实实待在房里,别让那些姓陆的看了去,他们可都不是什么善茬。”
“好……好吧掌门。”
盛涉川听他答应下了,便没再说其他的。
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
当他越靠近李元锦的身世时,他就越容易对李元锦多出一份莫名其妙的“疏离”。
这或许是随着李元锦的身份地位逐渐上升而导致的。
其实在方才,他沉默的那段时间里,他反复想的既不是如何怀念陆荃沅,也不是如何照顾李元锦,而是在思考怎么才能把李元锦留在自己身边。
从闻涤非点明白李元锦很有可能是某位“故人之子”开始,盛涉川就立刻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少年已经彻底不是可以任他欺辱的身份。
曾经的他可以肆意在他的面前作恶,但现在只要一想到他的背后可能有度千岁,或者是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老朋友,他就不得不把自己的那些獠牙收起来。
他对李元锦的“感情”源自于对这具身体的痴迷,源自于对亡妻的怀念,同时也源自于他屡次碰壁的爱情观。
他能轻而易举地从李元锦这里得到和情感相关的回馈,这极大地满足了他一直以来失败的情感经历。
他得承认他有把痛失爱人的伤心和悲痛施加到李元锦身上。而每次在他身上泄过愤,他的心情就会好转一些。
这对李元锦而言是很不公平的。
可这对于盛涉川而言,却是并不愿改变的。
他虽是个正派人物,但他也有自己心底深处的“恶”和“私欲”。
他已经无数次地将自己“污浊”一面展现给李元锦,而像只小绵羊一样的李元锦也无数次地逆来顺受,照单全收。
他不想失去一个已经这么契合自己欲望的“同伴”,他思来想去,都舍不得把李元锦另送旁人。
李元锦注意到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掌门?”
盛涉川别开眼睛,看向从窗外落在地上的阳光,心中莫名其妙想起闻涤非的话,“这样像荃沅的人可不多见了”。
是啊,自己从未好好对待过他。
若有朝一日,他的身份被确定,他的家人一定会想要领他回去的,到时候自己再去那里找一个这么像陆荃沅的人?
“度翾元。”
“嗯?”
“你还记得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吗?”
“……”李元锦想了想,不知道这人说的是哪句话,“请……请掌门明示。”
“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只取悦我一个人,这话你还记得吗?”
盛涉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种罕见的危险,他用手轻轻拨弄李元锦的发梢,像是摆弄一个娃娃。
李元锦弱弱地点了点头:“记得。”
“记住你的话,永远永远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除了我,这世上不会再有别人对你好。”
“掌门……”
盛涉川缓缓捂住他的唇,用近乎威胁的眼神盯着李元锦的无辜茫然的眼睛。
“你好好想想,从小到大,有几个人有能力让你生活地这么安稳?你也不想流落江湖,任人欺凌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