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那人似乎又倒了回去,脚步声离宋暖越来越远,她又听到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宋暖狠狠松了口气,踮起脚尖,轻手轻脚逃走,刚走出一步,她突然听到一个男人加重的声音。
“牛哥,你难道还要继续被那群人污蔑吗?”
男人声量有些大,语气似乎还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话落,胡同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没人再说话。没了声音的掩盖,宋暖也不敢再走,生怕脚步声出卖了她。
她好像知道胡同里的那群人是谁了,她后来又听邻居大婶提起过,那群混子里有个领头的人,就叫牛哥。
只是那句污蔑是什么意思,难道这群人不是躲在这里欺负人?
宋暖心中有些好奇,但她不敢伸出脑袋去看,只能偏着头,仔细去听胡同里的声音。
短暂的停顿后,胡同里传来男人骂脏话的声音,还有一个男人的压抑的哭声。
宋暖心想,果然是在这里欺负人。
她借着声音的掩盖,又踮起脚尖,打算溜走,边走边在心中抱歉:
真是对不住啊兄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不能见义勇为,我只能先悄悄溜走,立马去报公安,希望你能撑到公安来救你。
坚持住,兄弟。
只是,刚走出两步,胡同里那个带着哭腔的男音声音愈发大了,但无论怎么听,都不像是挨打后的声音,那哭声里反倒有股委屈,不甘和悲不自胜。
这下宋暖倒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群混子难道不是在欺负人?
她伸出去的脚钉在原地,下一刻,胡同里响起男人的啜泣声。
“牛哥,是兄弟对不住你们,你们打我吧,是我不该一个人逃跑,我不该把你们仍在城里,让你们被街坊邻居误会,都怪我,要是我当初能劝你们一起下乡,现在你们也不会变成这样,呜呜呜。”
宋暖越听越不对劲,伸出去的脚默默缩回来,她扒在墙壁,悄悄探出去一只眼睛,小心翼翼观察胡同里的情形。
只见四个男人背对着她,中间那个男人抬头望天,双手在腿两侧死死攥紧。
他身旁,另外三个男人都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像是在压抑地哭,没发出一点声音。
四人身前,一个身材瘦削的男人跪地痛哭,鼻涕眼里糊了一脸,嘴巴张得大大的,宋暖都怕他的鼻涕掉进嘴里。
想来跪地那个男人便是刚才哭声震天的人,那他面前,肯定就是牛哥和他的兄弟们。
宋暖仔细辨认了下,发现这几人确实就是她在店铺门口见到的那几个混子。
她皱眉,眼前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怪异,但她能肯定,肯定不是在欺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那个男人哭完,已经是五分钟过后,男人捡起地上散落的书本,颓丧地从地上爬起,顶着那张糊满眼泪鼻涕的脸看向牛哥。
“牛哥,这些真的都是我在乡下自己准备的高考资料,你们相信我,现在开始学还不晚,咱们几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穿同一条裤子,我相信你们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他神情真切,手里的资料看起来已经被翻得卷边,是个人都能猜到这份资料要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珍贵无比。
眼前的景象大大超出宋暖预料,这是什么共患难的兄弟情,宋暖都要被感动了。
那个叫牛哥的男人明显也非常触动,他抬起胳膊,狠狠抹了把眼泪,又伸手搭在瘦削男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随后一把圈住他的胳膊,语气故作轻快:
“得了吧你,瞧你下乡当知青都经历了什么,咋瘦得跟猴似的,现在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回城,那就自己好好努力,别整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混,小心被学校开除。”
瘦削男人还想再说什么,刚张口,牛哥抢先一步说道:
“看你一回来就想着兄弟们,哥几个就原谅你了,至于高考,我们就算了,你也知道,哥几个从小就不是学习那块料。
你瞧瞧我们几个,哪个不是膘肥体壮,哥几个现在在黑市捣腾东西,赚得不少,往后要是有什么苦难,尽管跟哥几个说,看在你下乡还不忘兄弟的份上,咱能帮一定帮。”
他说完便放开了禁锢男人的手,拍了拍打算离开。
见他似要转身,宋暖连忙缩回脑袋,大气不敢出。
瘦削男人的声音响起:
“牛哥,那你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了吗,他们都说你是强/奸/犯,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你们跟我一起考大学,考上后他们肯定就不会再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们了。”
牛哥几人的脚步停住,半晌,胡同里才响起牛哥漫不经心的声音。
“老子管他们说什么,公安都说老子没有罪,嘴长在别人身上,老子不在意。”
话落,胡同里响起脚步声,宋暖趁机先他们一步溜出胡同。
主街上人来人往,宋暖现在也没有心情再去小院,直接往学校赶去。
刚刚的偷听信息量过于大,她还需要捋一捋。
她一边走着,手指不断地搅动着挎包背带,脑子里却回想起牛哥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公安说他没有罪。
这就是说,牛哥和他的混混兄弟没有参与强/奸/案,那就是说强/奸/犯另有其人,而且还完美隐藏在这个片区,没准就在人们眼皮子底下生活着,说不定她还同这个人说过话。
想到这里,宋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后背也被冷汗浸湿,不寒而栗的感觉从脚传遍全身。
宋暖下意识观察四周,总觉得现在看谁都不像好人。
她用力捏紧包袋,几乎是用跑的,匆匆回了学校。
只是,论她怎么都想不到,有些事,不是靠警觉就能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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