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叫喊,这些新手稳婆从里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她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廊下和院子里乱蹿。华贵妃转回来,拉住一个稳婆,扇了她一巴掌。
“跑什么跑?血崩就血崩了,里面还有太医看着呢!你们这么慌张干什么?告诉太医,务必将富察贵人治好。”
若是富察贵人有个三长两短,皇帝回来岂不是要怪罪她?再剥夺她的管理六宫之权可怎么办?
曹贵人一看华贵妃这表情,就猜到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也难怪,华贵妃从没生产过,也从没看别人生产过,自然不知道血崩意味着什么。
“娘娘。”曹贵人小声说道:“太医也得看血崩的程度,若是止不住了……”
她没再说下去,忧心忡忡地和欣贵人互相看一眼。
稳婆们跑了几趟又被太医叫进去了,从里面传出乱哄哄的喊声,一时间分不清哪个是太医的,哪个是稳婆的。沈眉庄紧紧捏住安陵容和夏冬春的手,夏冬春缩着脖子,一脸恐惧地看着门口。
至于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被孤零零地扔在另一个屋里,任凭她饿得直哭,也没人理她。
掀帘子实在太麻烦,一个稳婆干脆将帘子挂起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冲出来,众人不由倒退几步,捂住鼻子。华贵妃这才意识到富察贵人情况不好,尤其是那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她不敢想象一个人居然会流这么多的血,那岂不是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告诉太医,务必将富察贵人治好,不然本宫要他们陪葬!”
这是华贵妃唯一能说出的话。
此刻哭得最厉害的人是富察贵人的贴身宫女桑儿,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站在一边干哭,看着富察贵人艰难地喘着气,最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主子,主子!”桑儿哭得肝肠寸断,却也只能这么喊着。她不要主子给富察家争什么荣华富贵,她只要主子活下来。
奇迹还是没有发生,尽管有李太医和温实初的全力救治,富察贵人还是没能活下来。李太医叹了口气,摇摇头,去外面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众人。
不管之前和富察贵人相处得如何,也不管之前喜不喜欢富察贵人,这一刻,大家都很是唏嘘。敬嫔是唯一掉眼泪的,,虽说她和富察贵人关系一般,但好歹也相处了几个月,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让她心里生出无限酸楚。
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华贵妃只能认命地让人处理后事,先让富察贵人的尸身找个阴凉的地方停放着,再派人找个好点的棺材装起来,剩下的等皇帝和皇后回来再定夺。
灵芝抱着小公主匆匆跑过来:“娘娘,小公主饿得直哭,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本宫怎么知道怎么办?给她找个乳母喂奶啊!”华贵妃心情很差,口气也很恶劣。
“可是……”灵芝低声说:“一切发生得太着急,小公主的乳母还没找好。”
“随便挑个人不就行了?这点小事还要问我?”华贵妃看看襁褓里的小公主:“富察贵人要不是生她,也不至于死,这下好了,她的生日和她娘的忌日都赶在一起了,晦气东西。依本宫看,皇上也未必有多喜欢她,把她抱到阿哥所里去。”
“娘娘,就算要将小公主抱到阿哥所里,也得先吃饱了才行啊!”曹贵人忙上前说道。
“吃饱?”华贵妃的眼睛在曹贵人身上扫了扫:“本宫没记错的话,温宜已经忌奶了,她那奶娘只怕没有奶了。淑和的年龄更是大了,她那两个奶娘更没有东西了。倒不如让她饿着,等找到乳母再说。”
沈眉庄走过来:“娘娘,不如先将小公主抱到臣妾那里去,五阿哥和三公主还小,四个乳母轮流喂,也能喂饱孩子。等小公主找到合适的乳母,再将她送到阿哥所不迟。”
华贵妃看了她一眼:“想不到惠嫔如此好心,也罢,将孩子先送到惠嫔那里,免得孩子出什么事,算到本宫头上。”
过了两天,皇帝和皇后回来了,对于富察贵人的死,两人都没什么表示,只是将富察贵人的位分抬了抬,以嫔位下葬。
那个出生的小公主,皇帝也没赐给她名字,更不用说封号了,只是随便指了两个乳母去伺候小公主。
“还好你没事。”皇帝拉着甄嬛的手拍了拍,笑道:“朕不在的日子里,你有没有想朕?”
甄嬛看着他,只感觉到一阵恶寒,富察贵人尸骨未寒,他怎么就能若无其事地到她这里有说有笑?
甄嬛心里对皇帝涌起一阵厌恶,她此刻明白安陵容平时所说的“油腻”是什么意思了。
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多谢皇上好意,臣妾最近觉得很累,很乏,总是犯困。臣妾想休息一下。”
皇帝点点头:“你如今怀着身孕,是该多休息休息。朕先回去了,等明天再来看你。”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甄嬛只觉得外面这么大的太阳,自己却如坠冰窖。
富察贵人的尸体被搬到一个阴冷的小宫殿里,桑儿跪在尸体身边,一边哭,一边往火盆里放纸钱,还有富察贵人平时用过的东西。她哭得时间太久,嗓子已经嘶哑了。
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桑儿努力睁开红肿的眼睛,想看清来者是谁。明天主子就要安葬了,这几天除了蚊子,没人来过。
“锦……锦贵人?请锦贵人请安。”
安陵容的到来让桑儿很是吃惊,据她所知,自己主子和安陵容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连一般都说不上。
“起来吧!我来看看她,明天她就要安葬了,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安陵容走到富察贵人身边,她将拿着一个盒子放下,仔细端详着富察贵人惨白的脸。安陵容叹了口气,她还记得刚看到富察贵人时,她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极了天真的小鹿。进宫几年,当初的灵气早就被磨光,变成了一个愚蠢又高傲的人。现在,躺在这里的只有一具躯壳了。
桑儿呆呆地看着安陵容从盒子里拿出东西来,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化妆用的东西?
安陵容一边回忆富察贵人刚进宫时的样子,一边给她化妆。她的思绪又飘回到以前,给别人这样化妆,她都不知道化了多少次了,她还对师父开过玩笑,说自己死了还不知道谁给化妆呢!
她记得师父说:“等你死了,我给你化妆。不过大概是等不到那时候了,你活到七老八十再死,我早就入土了。”
不知道师父看到她的尸体时是什么表情。
将思绪拉回来,安陵容已经给富察贵人化好了妆。富察贵人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样,嘴角微微带着一丝笑容。此刻的她就像一个玩得累了的小姑娘,带着美梦进入了梦乡。她不再是深宫怨妇的模样,而是还未进宫时的那个天真的少女。
“主子,主子!”桑儿膝行着来到富察贵人身边。安陵容在这里,她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当看到富察贵人的样子时,她趴在富察贵人的身上放声大哭:“小姐!小姐!我是桑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小姐!”
安陵容默默地走了出去,只有桑儿的哭声在里面不断地萦绕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