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年,曹贵人突然生起了病,总是头晕目眩、心悸乏力,向来健康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弱不堪,最后卧床不起。
懂事的温宜日日伺候曹贵人服药,除了仍去安陵容那里学习功夫,其余时间寸步不离地守着曹贵人。后宫众人也时常来看望曹贵人,曹贵人有时候会好一些,有时候会严重一些,对众人的态度难免粗忽一些,念在她在病中,众人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连向来对别人吹毛求疵的华贵妃也好声安慰曹贵人好好养病,并送来许多补品。
向来不怎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端妃突然变得勤快了,有事没事就往启祥宫跑,嘴上说着去看望曹贵人,到了那里又和曹贵人没话说,只能干坐着。只是看到温宜,她两眼放光,晾着生病的曹贵人,主动和温宜说话。
“温宜真是孝顺,小小年纪就能如此照顾母亲了,不知道我生病了,温宜心不心疼,会不会照顾我呀?”
音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曹贵人还没死呢,就当着人家亲生女儿的面说这种话,曹贵人没被气死已经是好涵养了。
“端娘娘,你不是有三哥吗?三哥不会伺候你吗?”温宜奶声奶气地问,她扑到曹贵人的床边,抱住曹贵人的胳膊:“我只 伺候我额娘,我只要我额娘!”
端妃尴尬地笑了一声,对吉祥说道:“瞧瞧,到底是亲生女儿,向着自己母亲,自己生下来的就是会体贴自己。曹贵人,本宫真是羡慕你有这么个好女儿。”
她又试探地问温宜:“温宜,你额娘病得这么重,不要将病气过给你,不如你跟端娘娘走,去端娘娘那里。端娘娘那里可好了,地方比这里大,还有疼爱你的三哥,吃不完的好吃的,端娘娘再给你做新衣服。”
“不要,我只要额娘。”温宜瘪瘪嘴,眼看要哭出来,音袖端着药走进来:“主子,该吃药了。”
一个宫女将曹贵人扶起来,靠在床边,温宜接过药碗,用勺子舀着药,小心地给曹贵人喂药。端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曹贵人,似乎在确定她都将药服了下去。
“端妃娘娘,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喝完药,曹贵人气喘吁吁地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问道。
端妃怕自己的表情太明显,忙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你这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怎么还不见好?吃的是哪位太医的药?”
“哪位太医的药都在吃,可谁的都不见效,想来是我的命数到了。”说这几句话,曹贵人就喘个不停,看着比端妃还虚弱:“您和贵妃娘娘送我的那些补药,不过是填我这个窟窿而已。说来也怪,年前好好的,年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现在不过是挨日子罢了。我别的都不在乎,只是怕我死后,温宜没个妥当人照顾。每每思及此,我的心就跟刀搅了一样。”
说着,她搂过温宜,听母亲这么说,温宜大哭起来,曹贵人也流泪不止,母女两个搂在一起痛哭起来。
“有温宜这份孝心,你会好起来的。”端妃敷衍地劝道,又看向温宜:“若你真有那么一天……不如就将温宜交给我,我喜欢温宜,保证会好好照顾她。”
“这怎么可以?”曹贵人忙说道:“温宜年纪还小,别看她乖巧,实际上也很淘气。端妃娘娘您向来身体不好,万一打扰了您休息可怎么办?何况您那里已经有三阿哥了。倒是贵妃娘娘前几日来看我,也说起此事,她说得那样恳切,我想着万一我真不在了,不如将温宜过继给她。”
端妃大吃一惊:“你要将温宜交给她?你忘了她以前是怎么对待温宜的吗?”
你也知道她以前对温宜不好啊!曹贵人在心里冷笑着。
“有何不好?贵妃娘娘现在是宠极六宫,位分也高,而且比起之前,她性子好了许多。再者她后面有年大将军,只怕以后能当皇贵妃也说不定。交给她,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端妃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曹贵人说得都是事实,听说云南那边搞事,年羹尧又得重用,只怕等她死了,都看不到年氏一族倒台的一幕。
她好不甘心啊!替皇帝做事,现在却落得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反倒是害她不孕的罪魁祸首步步高升。
她比谁都爱着皇帝,当初把药端给华贵妃,都是她心甘情愿做下的,哪怕她后面才知道那碗是堕胎药。要怪就怪华贵妃,要不是她一碗红花灌下去,她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对!谁叫华贵妃有个嚣张跋扈的哥哥,华贵妃应该怪年羹尧太过傲慢,连累了自己才是。
只是一想到华贵妃毫无防备地喝下堕胎药,失去孩子后那几乎癫狂的表情,端妃只觉得心里像被无数根针扎进去,疼得她几乎喘不上气。
“我不要贵妃娘娘,我也不要端娘娘,我只要额娘!”温宜的声音将端妃的思绪拉回来。端妃不着声色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喜欢回忆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她要往前看才行,她还要得到温宜才行。
“你再考虑一下华贵妃吧!她背后虽有年大将军,但富贵和权力不会总是长远的。”
“这还考虑什么,我跟着贵妃娘娘这么长时间,她是什么性子,我最是知道。她看着是嚣张一些,但对身边人很好,也舍得花钱。她不像我,我是个狡猾乖觉之人;也 不像一些人,口蜜腹剑,表面上亲切,背地里专门盯着别人的东西。”
端妃心里一惊,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桌子一角。狡猾乖觉,这是她那天和娴嫔说话时,她对曹贵人的评价,曹贵人怎么会知道?莫非娴嫔将这些话告诉曹贵人了?
不可能,她有娴嫔的把柄,想来娴嫔不会这么做。
端妃心里有鬼,不敢与曹贵人对视,只得站起来告辞,匆匆离开。一路上,她心神不宁,盘算着是谁走漏了风声。
回到自己宫里,见端妃仍是神思恍惚,吉祥忍不住劝道:“娘娘,您怎么又多想了?您忘了太医让您不要太过忧思了?娘娘,到吃药的时间了。吃了这碗药,您该歇息歇息了。”
端妃叹了口气,暂且将事情放到一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她没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小宫女的身影一闪而过。
躺在床上,端妃又忍不住想是谁走漏了风声,当时只有她和娴嫔在场,连吉祥都不在。莫非是娴嫔回去后让贴身宫女制药,不小心说漏嘴了?
她胡乱地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她做了一个恶梦,她不是没做过恶梦,只是近来有些频繁了。也许是刚才和曹贵人的对话,她梦到了年轻时的华贵妃挺着肚子,一脸欣喜地向她走来。
“姐姐,你猜我怀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我知道了,快将这碗补药喝了,凉了就喝不下去了。”端妃听到自己这么说。
华贵妃却变了脸色,她一巴掌打翻了那碗药,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碗黑乎乎的汤药,拼命往她嘴里灌。华贵妃的脸色狰狞,一会儿变成皇帝的模样,一会儿变成太后的模样,一会儿又恢复成了华贵妃的模样。
“皇上,皇上救我!”看到皇帝和太后的身影出现在华贵妃身后,端妃忍不住喊道:“臣妾这么做,全是为了皇上!”
皇帝没有理她,她听到皇帝和太后在说笑:“我就说,世兰一定会报复回去的,这下她们都不能生育了,真是解决了我的心头大患。”
她气喘吁吁地躺在那里,嘴里还残留着汤药的苦味。她看到皇帝搂着年世兰,温柔地安慰着年世兰。她忍不住哽咽:“皇上,您为什么不多看臣妾一眼呢?臣妾所做的,明明都是为您啊!”
皇帝毫不怜惜地踢踢她,像踢一只死狗:“你害死了朕和世兰的孩子,念在你也不能生育的份上,给你封了妃位,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不快好好回去养着?身子不好还四处跑!”
端妃心如死灰,她站起来跟在皇帝身后,她有好多话要问皇帝。可不管她怎么追,始终追不上皇帝
她脚下一绊,整个人向着无底深渊栽下去。端妃猛地一睁眼,大口喘着气,只觉得睡衣都被汗水浸湿了。
吉祥急忙走过来:“娘娘,您又做噩梦了,出了这么多汗,奴婢马上给你换衣服。”
端妃躺在那里,渐渐平复下来,那种被针扎似的疼痛又在心里涌了上来。她捂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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