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夫刚在自己的房间里拿起医书,但看了没两页,就又被竹青匆匆召唤,不由得暗自无奈,端王对女子的月事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对王爷躬身行礼,马大夫目光低垂的进入房间,女子的闺房最是私密,随意打量是冒犯之举。
“柳夫人说这碗汤里有不恰当的药,这汤羹是你的方子,你来说说里面都是什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褚时钰语调平稳的吩咐,让马大夫好好解释一番,想必柳如思就能打消疑心了。
闻言马大夫暗自有些恼怒,他虽不是妙手回春的神医,但开一副补气血的汤羹能出什么差错?不过王爷跟前,他自然不敢表现,只是一五一十的陈述:“这汤里有党参、红枣、枸杞…以红糖水熬煮…”
柳如思静静听完,脸上也没什么神色,端起那碗汤递到马大夫跟前,语气温和的问:“马大夫可否闻出不一样的味道?”
被人质疑,马大夫忍不住面露忿忿之色,但还是克制住脾气接过碗看了看,只是这一看他的表情就带了些疑惑,然后赶忙将汤羹凑到鼻前仔细闻嗅,有股很淡的味道,是不属于他说的那些东西的!
“王…王爷!这有味药不是我方子里的!”马大夫惊慌得不行,这可千万不能被王爷当作是他的伎俩!
而褚时钰也是瑞凤眼都快瞪圆了,还真有问题?!
随即便是勃然大怒,他声色俱厉的怒问:“多了什么药?可会害人性命?!”
虽不是自己的错,但马大夫也怕端王迁怒于他,也尽可能的据实说:“多的药用于常人会至人呕吐、腹痛、腹泻,大量吃是会害人性命,但这碗汤中只有少许,远害不了人的性命。”
褚时钰稍稍心安,可脸上依然是骇人的怒色,这次还好不是剧毒,那万一呢?他强行把人带到身边,若是因此害了她…有这样的疏漏就是他的错!
“如思,我会查出来的!你相…”
弄成这样还怎么有脸让她相信自己,褚时钰哽了一下,低垂了眼眸他轻声说:“你好好休息会儿,我去处理这事。”
柳如思见他神情,自然知道这事不是他本意,甚至他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往日埋在骨子的自信好像都暗淡了。
但她什么没说,比起安抚他,她更希望他能痛定思痛,起码在她脱离他的囹圄之前,他要把控好身边的危险,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小秦晧身上!
经手汤羹的人就那么几个,马大夫当时是写了汤羹的配方交给丫鬟的,白纸黑字的方子可以证明他没有开那味药。
那么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几个丫鬟,这事甚至没用到审讯,褚时钰只是一旁盯着让人细细询问了一遍,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当时几人得了吩咐,梅红跟马大夫学揉搓之法,竹青准备汤婆子和其他物件,菊香则去领食材、药材去煮汤羹。而菊香不识字,都是拿方子给人看,让人帮她配,拿到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不认识药材,就那么都煮了。
柳如思听闻这缘由也不由得感叹,原来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看来教彩云识字的事儿不能马虎。
日头西垂,大船的舫室里摆上了丰盛的晚餐,还是如在陆地一般,四人一桌安静吃饭。
看着柳如思和小秦晧如往常一样默契的吃法,褚时钰心中黯然,原来她的谨慎一直是对的…确实,这些食物名义上虽是他准备的,可实际上都出自下人之手,就算她信任他,也不能信任所有经手的人。
心事重重实在吃不下东西,褚时钰放下筷子,有心找话的说:“那几个丫鬟,我打算都换掉。”
柳如思细细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才抬头说:“梅红和竹青既然没做错,就别牵连她们,相处快一个月,彼此都比较习惯了。至于菊香,让她去别人那儿做事吧,正好我也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
虽然菊香是无心之失,但无心之失就不需要惩罚吗?柳如思是不赞成不知者无罪的,这事好在她自己嗅觉敏锐,好在不是无色无味的剧毒。
可若是她发现不了的剧毒呢?万一直接害了小秦晧呢?她绝不可能因菊香只是粗心和无知就不怨恨她的!即便现在没酿成大祸,该赶走的人,柳如思也不会留下。
“好,都依你的。”褚时钰心情稍好了些许,起码知道柳如思虽然心善,但也不是心慈而手软的烂好人,往后在他身边,万一他没能看顾周全,她应该也不会吃亏受委屈。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表面的原因就是个乌龙。
但柳如思不知道的是,往后的几日里,大江中的鱼儿多了许多食物。
依然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这次在皇帝休息的间隙,徐公公主动禀告新来的消息:“近日端王大发雷霆,揪出随行队伍中许多探子严刑拷打,而后全都沉了江。”
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抿了口清茶淡声问:“可是他发现了那寡妇的病状有异?”
“这倒不是,那添了药的汤一端去就被那寡妇自己发现了,接着寡妇就知会了端王,而后端王详查就发现是探子作祟…”徐公公据实禀告。
“这寡妇还真有几分本事?”皇帝略略挑眉。
之前探子消息中说,褚时钰声称这寡妇是他的救命恩人,但后来又发现这寡妇既不会诊脉也不会开方,唯一可见的就是其美貌出众…
对于时钰寸步不离的跟着寡妇孤儿,他满心都是疑惑,他作为皇帝最会的就是识人,对于自己的儿子就更是了如指掌。褚时钰虽表面处事端正却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哪怕寡妇再貌美也不至于短短时日就难舍难分。
皇帝此举也不是想杀那寡妇,一个女人无足轻重,他只是想试试褚时钰有几分真情,又留了几分清醒。若是生病也不甚关心,那便是未动真情;若是方寸大乱却发现不了异常,那就是失了理智;若是迅速发现有异,那便知其机敏未失。
倒是没想到寡妇直接破了此局,能辨出汤药有问题说明是懂得医药的,可能真是褚时钰的救命恩人。
皇帝略微思索,结合之前的推断,很快得出了新的猜测。褚时钰遭逢大难又受折辱,在意志消沉走投无路之际,被寡妇所救。
独身带着孩子的貌美寡妇,当是这世上最无害的形象了,与那些施辱者必然泾渭分明。而寡妇又是绝望之际的救命恩人,怕是心中有多少仇恨,对寡妇便有多安心…这样一来,寸步不离的跟着寡妇就情有可原了,褚时钰很可能是将自己的情志都寄托在寡妇身上了。
徐公公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陛下在考虑事情,下人自然不能打扰。
而皇帝很快就收起思虑,喜怒不形于色的接着问:“这次多少探子被揪了?”
徐公公咽了咽口水,恭声回答:“几乎全部,整个随行队伍里有几十人被杀,不管是陛下的探子、康王的还是其他有心者的都揪了,甚至还找出了两个五皇子的探子,咱的探子只剩下不在主船上的一个管杂物的下人…”
“哦?那这些消息是怎么来的?”皇帝瑞凤眼微瞥。
“是…端王有意放给那个下人的…”徐公公忍不住冷汗直流,这相当于是在警告陛下了。
“呵呵呵…”皇帝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示意宫女将茶端走,他淡声说:“能这么快都揪出来,说明时钰早就都知晓了,这次是动了真怒。”
“那…可要再发展些探子?”徐公公小心询问。
皇帝微微摇头,淡然道:“就让他路上舒心些时日吧。”
大夏朝疆域辽阔,却有横穿版图的大江大河,可虽然这些江河连贯不断,却是不能直接一帆远航的。
连续在江上行了两三日,十几艘大船又在一个官渡码头停了下,熙熙攘攘的随行队伍开始下船,搬行礼的,牵马匹的,拉豪车的各司其职。
上千人的队伍,少了几十人也看不出变化。
不过褚时钰依然对那事痛恨不已,柳如思倒是没有因那事疏远他——本身也没多亲近,可自那以后柳如思对马大夫就格外上心,或者说找马大夫学医术特别积极!
马大夫可是个男人,虽然是个年近五十的老男人,可看得褚时钰那是眼酸心也酸,柳如思可从没这样接近过他!
“所以这味药不能给孕妇使用?”柳如思拿着一枚干枯的叶子询问道。
“是,若硬要用,还需有许多药材来中和药性,那便是不必要的。”马大夫侃侃而谈。
马大夫一开始也是惶恐得不行,他哪能看不出王爷那要吃人的眼神,可到底王爷没有怪罪阻拦过他,而柳夫人学医心诚,且有些独到的见解,他教着也得了许多启发。
刚开始他还担心会男女授受不清,但柳如思求学很有分寸,都是每日由丫鬟去请他到开放的舫室里传授。
端王和小公子也在这儿授课学文章,还有个丫鬟竹青在一旁教丫鬟梅红和彩云小姐识字。整个舫室都是欣欣向荣的氛围,绝不会让人有不堪的误会。
见他们一个问题落定,褚时钰出声提醒:“如思,外面车马已经安置妥当了,我们可以下船了。”
“嗯,我们早上也收拾好了。”柳如思有些不舍得下船,要是坐马车就不能像这样每日找马大夫学医了,不过她也能理解,接下来的水道太过湍急,河道中还有礁石隐匿,不能再行船。
“下船之后我们可以在这里的富宾城游历一下午,晚上也在城中休憩,如何?”褚时钰很是期待,好几天没跟她去逛街了,上次的江边城就很有意思,这次也是个临近水道的大城。
小秦晧和彩云都是一脸赞同,她们也喜欢到不同的城镇游玩,柳如思自然也点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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