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贵妃被责骂,老丞相一派自然想帮,可后宫之事又无关皇子,朝堂外臣置喙就有越矩之嫌!他们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帮!
“朕早年说过,大夏众臣无需拘泥繁文缛节,即便未提及命妇、奴才,贵妃也不该这般轻易苛责!掌管后宫,说话更不能颠三倒四!”
皇帝斥责着贤贵妃,却是凝视还跪着的柳氏,这寡妇居然也不简单!
竟敢利用他为了树立仁德形象而说过的话!他若不对贤贵妃有所处置,等于是默认了贵妃的规矩在皇帝的规矩之上!便有损他身为皇帝的威信了!
“贵妃回后宫去,闭门思过,宫中事宜暂交给德妃。”
皇帝平静做出决断,贤贵妃一派势大多年,也是时候抑制一下了,而德妃是七皇子褚时瑾的母妃。褚时瑾刚出宫,与另几人相差太多,正需要扶持,并且与褚时钰素无瓜葛,应当不会助涨了褚时钰的势。
交出宫中事宜就是要交出后印!贤贵妃顿时慌了,跪下求情道:“陛下…”
“谢陛下!臣妾必定不负陛下重望!”原本坐在边上毫无存在感的德妃,此时立即容光焕发了起来。
“扶贵妃进去。”
皇帝吩咐完,贤贵妃的宫人便自发去扶自己的主子,贤贵妃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可也知道皇帝决议已定,无法更改了,只能恨恨看柳氏一眼…
柳如思迎上贤贵妃的眼神,意味不明的笑了下,更是气得贤贵妃直发抖!咬牙切齿的离开!
这局很顺,但未在柳如思意料之外。从褚时钰的经历,及不久前明目张胆的陷害来看,贤贵妃必然是顺风顺水,嚣张跋扈惯了!被她这样身份“低贱”的人挑衅,一定很难忍住吧?
真可惜,皇帝似乎是想一点点打压八皇子的母族…
“德妃可能主持女宾席?”皇帝温声问道。
“臣妾必定会看顾好,替皇上分忧!”
第一次表现的任务,德妃自然不会退怯!随即面目和善的对柳如思说:“柳夫人快请落座吧,这太湖蟹凉了滋味就少许多了。”
且不论德妃如今站在贤贵妃的对立面,需与贵妃显出差别。就凭这柳氏不过初露头角,一交锋,却令权倾后宫的贤贵妃丢了后印!德妃便不敢有一丝轻视!
带着小姑娘们站起来,柳如思一副温和模样,对德妃福了身,礼虽比跪礼轻,但谁都能感觉到,这福身比之方才的跪,才是尊敬的态度。
柳如思落座,方秋凑过去聊天,长宁也心痒想过去,太华未阻止,便也跑过去加入窃窃私语,女宾席氛围融洽起来。
“钰儿,在那儿站着做什么?回来坐下,吃螃蟹。”
皇帝唤醒那个痴望着佳人的背影…
不知是多少回的怦然心动,这回是空前的盛大,久久不息,可他却要克制,用尽全力的克制…
矛盾的,想看她站上云端,光芒万丈惊艳世人!又想将她藏起来,怕她太过耀眼,陷入危机…
但殊途同归,都得克制,想不顾一切将人抱进怀里的欲望。
外场的通道口。
清风朗月的尊贵男子静静矗立,两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相伴左右,男子却自然透露出孤冷之感。
被奴仆簇拥着的落败贵妃,映入带着寒意的清秀眸子,眼帘未动,好似交错而过的只是一阵风一般。
转眼,通道又剩下男子与美人们,男子看向身边的美人,眼中寒意化为常见的温和,却多了几分复杂难言,清瘦的手抚上娇嫩红唇。
“若你们能说话,会像…”
美人听不见,只是羞红了脸。
忽而。
天边的皓月,似也通了人意,扯过一片玄衣,缓缓遮盖皎洁容颜。
正是中秋赏月之夜,是以圆月初亏之时,就被人们察觉了!
“啊!天狗食月了!”
赏月宴的场内,男男女女,惊呼,惊慌,即便是一些老成持重的大臣,身处在天地奇观之下,也骇然失色!
天狗食月向来是大凶之兆!
喧嚣传入褚时琨耳中,而眼前的美人目中依然是专注的爱慕,她们听不见,眼中只映着他,未看见天上的月。
“进去吧。”褚时琨温声道。
两个美人听不见,只像往常一般,跟随他的脚步,走进混乱的宴厅。
褚时琨坐下,美人要立于他的身后,他伸手拉她们坐于左右,她们未惊奇,羞怯顺从主人的指示。
场中的宾客们也未质疑,大多数人的目光都在天上。
而对面的褚时钰,早已目光越过轻纱,仔细的观察着那边妩媚容颜上的神色,便安了心,她只是惊叹,并没有丝毫害怕。
似乎褚家人对天上月都不怎么感兴趣。
五皇子褚时环目光幽暗,贤贵妃失势,为什么父皇把后印交到德妃手上,而不是他的母妃淑妃…
七皇子褚时瑾眉头微蹙,他无心皇位,母妃德妃倒是有些心思,但原本地位不显有心无力,他乐得自在,这下却不得不站上风口浪尖了…
才十三岁的九皇子在女宾席,将手中的小纸条捏成团,趁现场的注意力大都在天上,抛向莺燕围绕的那桌,但准心不太好,扔到了后边丫鬟们的脚边…
皇帝坐于高台,将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爬了细纹的瑞凤眼闪烁着…
片刻的混乱后,秩序回归,便有大臣出列在御前跪下,急声问:“陛下!中秋佳节遇此凶兆,是否该早做防备?”
“爱卿莫慌,三日前早朝时,钦天监便预言近日会有异象,只是未道明究竟,应当就是此事了。”
钦天监完全可以说是无钱无势无油水的闲职,监正也只是五品官,皇帝朝宴会中接近末端的位置看去,似乎都看不清人在何处。
一旁伺候的徐公公了然,立刻捏着嗓子朗声呼唤:“传钦天监监正汤藏上前!”
清瘦的中年男子立即上前,动作规矩恭敬,抚起前袍就要跪下…
“监正无需多礼,还是快说说这天狗食月的由来吧!”皇帝一边遥遥伸手虚扶,一边面带忧色,望向遮了一小块的月亮。
“谢陛下!”
汤藏站稳身子,便直接开口:“三日前微臣窥见天地交泰之磅礴大气,本是该是昌盛之势,可阴阳之间又隐藏了一屡凶险!”
“天机难测,臣亦是见到这天狗食月之相,才恍然惊悟…”汤藏迟疑停顿,似乎是有难言之处…
“但说无妨,凶险因何而起?”皇帝急切追问。
汤藏似是定下心神,沉重道:“众所周知日为太阳,月为太阴,对印人间,便是地位崇高之女…此番征兆为,天狗食月,妖女乱世!”
满场惊异!不多时,就有人往女宾席柳氏看去!柳氏刚刚斗胜了贤贵妃,便有了这天狗食月,人们怎么会联想不到?
褚时钰目光一凝,怕是汤藏上回说了寄情一事,见他不接受解法,有意将天狗食月之事往柳如思身上引!
不远的女宾席自然也听见了,原本一些有意凑上去攀谈的女子又坐了回去,已经坐在柳如思左右的长宁及方秋倒是没动,只是一个皱眉,一个担忧…
而柳如思则是心叹,难道是借用玄学唬人太多了,遭回旋镖了吗?怎么这些事老找上她?
皇帝的目光犹疑的从女宾席收回,似乎是不想轻易为难柳氏,郑重对汤藏询问:“监正可知晓具体事宜?能否仔细分说?”
“男子为阳,女子为阴,阴阳之间的凶险…便是不适合的男女有了牵扯,能造成天现异象的,必然不是凡夫俗子之列…多半是…”
汤藏吞咽了一下,悄悄的看向右列上首,但谁都能看出来,他看的是端王。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但不分派系的,大都对柳氏起了敌意!毕竟再怎么斗,他们都是大夏子民!而还处于封建时代的大夏,没有人会不重视大凶之兆!
就连那些不站队的大臣,太傅也因这异象对柳氏起了几分宁枉勿纵的心思…毕竟一国之运,谁也赌不起!一个女子与之相较就无足轻重了!
方才憋屈的丞相一派当即有了突破口!原本后宫之事他们不便置喙,现在扯上大凶之兆就不一样了!身为大夏臣子,心忧国运是天经地义!
“能影响天地之相的人,自然非天家子孙莫属,而近来有男女纠葛的皇子,便只有…端王。”有人先点明了涉事的人物。
“方才监正说,‘天狗食月,妖女乱世’!不久前之事就可窥见端倪!”
老丞相慷慨激昂道:“恕老臣直言!贤贵妃统筹后宫多年都无碍,如今这柳氏一出,就搅得后宫纷乱不安!实乃祸国妖女之象啊!”
柳如思无声轻叹,她最担忧的就是被打为祸国妖女,可终究还是发生了,看来墨菲定律在这个世界也是适用的…
褚时钰冷哼一声道:“都说人老成精,丞相可真会避重就轻,方才贤贵妃说话颠三倒四,这里所有人都是有耳共闻的!难道丞相是觉得,父皇罚她闭门思过有错?”
老丞相自然知道女儿言行失当了,但如今有机可乘,也不是端王一句话能堵住的!
“皇上向来公正,此处罚亦是圣明!”
丞相先捧了一句,而后硬声道:“但此前贤贵妃处事一向得体大方,唯今日遇柳氏才失了分寸!”
“坊间传闻柳氏能蛊惑人心,老臣原以为是无稽之谈,但结合种种事宜,及此妖女乱世之兆,可见蛊惑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这种鬼神之说最难辩驳…褚时钰眉头紧皱,他心知自己是被秦烈寄情,并非什么蛊惑,但这说出来只会更糟!同时他也暗骂汤藏,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被亡灵影响心性的真相,必然有碍他争夺皇位,汤藏似乎是站定他了,故而隐瞒了真相…但褚时钰只恨得牙痒痒!他还不是君呢,居然有人想清君侧!
这时,小秦皓满面严肃的站起来。
“在你们指责我娘亲之前,先有一点,如何能证明这月食就是大凶之兆?为什么就与人有关系?又凭什么说我娘是妖女?!”
一旁的褚时钰稍缓神情,他可以直接把母子两带回去,即便是这些大臣都共执一词,但只要父皇不想和他反目,那就谁也伤不了她们!
可肉体之外…他不想她背负妖女之名,只是这事他不适合开口,毕竟他在众臣眼里是被蛊惑的人,说话很难起到作用…但秦皓是不一样的,年龄和身份都能畅所欲言。
“呵…黄口小儿,还是少在人前说话,以免惹人发笑!”老丞相轻蔑的不屑一顾。
不过这称呼确实没错,黄口小儿泛指十岁以下儿童,用来称呼五岁的秦皓甚至还客气了。
秦皓也不为这点生气,而是正色道:“第一,我是年幼,但有志不在年高!第二,你在污蔑我娘亲!我作为儿子,站出来说话是天经地义!”
这话说出,许多大臣,特别是之前斥责端王有违礼法的群儒,神色都有些变化。小孩的两句话都对,特别是第二点,孩子维护母亲,这是绝对的天经地义!
人就是这样,当你说的话有一部分被确认为真理时,自然会考虑你说的其他话是不是可能也对…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辩论不过的时候,就会给人泼脏水,便是以此来降低其说话的可信度。
不过对一五岁小孩也没什么脏水可泼,最多质疑他无知。
丞相避过秦皓的两句话,接着不屑道:“你少不更事,老夫便跟你说说这道理!天狗食月,自古以来就是大凶之兆!方才监正所言你也听到了,最符合妖女之称的,就是你母亲柳氏!”
“自古以来就是对的吗?!古时活人祭祀盛行,那时都认为上天或神明需要以人命供养,这自古以来的事,你难道觉得对?”秦皓据理力争道,他在大江神君之事后,特意了解了祭祀相关的历史。
但老丞相不是能被秦皓轻易绕进去的!斥责道:“如今自然明了,人祭是有伤天和之事!但这不能证明天狗食月不是凶兆!”
秦皓也从容不迫,接着道:“但能证明并非自古以来就是对!也就是说,天狗食月是否为预兆,是件不确定的事!”
“你这是强词夺理!”
“真理不怕辩论!”
秦皓紧接着说:“首先,我就要证明,天狗食月就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已!就是普通的日升月落!与平常的阴晴圆缺别无二致!”
秦皓说完之后有一丝小紧张,娘不让他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的…但如果娘被判定为妖女,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他不能坐视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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