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进薄家的事没有遮掩隐瞒,于是很快就成为了各家的一桩闲谈。
传言薄夫人将在外资助的一个孩子带回了薄家,似乎有收养的意思,可能不久后就要办宴席。
薄阳听说了这些风言风语,开始是怔愣,而后又生出怨恨与不甘心。
凭什么一个被资助的孩子能堂而皇之地进薄家,他却要在外躲躲藏藏,连个正经名号都没有?
薄阳攥着手机拨了一通电话,一接通,他就冷声质问道:
“彭子廷,你知道薄家要收养一个叫岁岁的小孩这事吗?”
彭子廷沉默了一会儿答道:“知道。”
薄阳瞬间大怒,冲着手机喊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让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进薄家,而我还要当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凭什么那个岁岁过得不好,却能得到同情与怜悯,能风风光光地在别人的艳羡中成为薄家的孩子。
而他呢?
他从小受尽母亲的虐待,如野草般长到十四岁才被他爸接回去,可就因为他是私生子,薄家其余人就对他连一丝同情与关爱都没有……
彭子廷很冷静:“阿阳,你和他的身份不一样……”
话未说完,被薄阳大声打断:“不一样?就因为我是私生子,所以连个外人都比不上?”
彭子廷感觉耳朵快被吼得发聋,将手机稍稍拿远,他叹气道:“阿阳……”
这是薄阳不得不替他父母的错误而承担的罪过,毕竟谁都没法要求原配妻子应该对私生子大方宽容。
那是对婚姻的践踏,即使薄阳是他的朋友,彭子廷也没法为薄阳的身份开脱找借口。
“阿阳,就算不能进薄家,你还有你爸,后半生怎么也都是不愁吃穿的。”彭子廷只能这么劝了。
薄阳忽然嗤地笑了,在电话那头红了眼眶:“彭子廷,你觉得我想要的是这些吗?”
他唯一的朋友竟然也觉得他是为了夺家产才坚持要回薄家的吗?
彭子廷说不出话,薄阳沉默片刻,平静下来,开口问:“那个岁岁的大名叫什么?”
“我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彭子廷警觉地反问。
“不干什么。”薄阳随意丢下一句,挂掉了电话。
他是薄家的一员,那个岁岁想进薄家,他不同意。
……
想查到岁岁不是难事,薄阳很快联系上了岁岁的父母。
三人约在了一家小饭馆。
“先生,您电话里说的是真的吗?”刘春燕小心翼翼地问道,细缝般的眼睛里闪着精光。
这位先生电话里说,只要他们配合做事,就能拿到一百万。
虽然担心是骗子,但是一百万的诱惑太大,陈伟和她商议后还是决定赴约。
薄阳压低帽檐,然后低声道:“当然是真的,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们一百万,我让你们做的事情也不难,把你们的孩子要回来就行。”
薄阳并不穷,一方面是他爸接济,另一方面,虽然他妈对他不好,但是死后的财产也只能留给他继承。
薄阳将母亲的画作全部卖出去后,手里又另外攒下了不少钱。
陈伟和刘春燕听到这话,两人面面相觑,怔愣住了。
一个多月前才有人找他们要领走孩子,现在又有人让他们要回孩子?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刘春燕不敢去要孩子,毕竟她之前已经收到了律师函,上面的描述很吓人,说她犯了这法又犯了那法的。
刘春燕在手机上搜过,随便一条就得让她判好几年,这要是让她的现任老公知道,指定要跟她离婚。
她摆着手拒绝:“不行,这得坐牢的,我不干。”
薄阳知道他们忌惮的是从前虐待孩子的事,他敲了敲桌子,问道:“之前的事情,你们有留下证据吗?”
陈伟拧眉道:“那边说有证据,我们也半信半疑的。”
按理说他在家打老婆孩子,应该没人知道才对,可偏偏要收养岁岁的人说有证据,人家有钱有势的,他们不敢不信。
刘春燕犹豫地说道:“还有住院这事,我们没交钱……”
不给孩子出钱治病,这算在弃养罪里,一判也得好几年。
薄阳垂着头,眼睛隐没在帽子的阴影下,神色看不真切。
“有证据应该是诈你们的,至于住院的事情,你们的孩子已经醒了,费用全部被资助人缴清,现在没法算你们弃养了,你们可以联系他们去要孩子,如果他们不还,你们还可以反告他们拐卖儿童。”
“而且就算有证据,你们是孩子的父母,想怎么解释都是可以的,更别说你们的孩子现在活蹦乱跳、健健康康,根本判不了你们的罪。”
说到虐待罪,薄阳回想起从前。
他上了初中,第一次了解到虐待罪,便打了110要警察把妈妈抓走,可惜警察很快又将他妈妈放了回来。
他被母亲罚跪了一整晚,藤条打在背上,疼痛没有使他屈服,让他绝望的是母亲说的话。
“我是你母亲,想怎么打你是我的自由,儿子,你知道警察是怎么放我回来的吗?”
母亲亲切地抚着他的脸。
“我说你在外学抽烟,跟人打架,我作为母亲,是教子心切才动了手,警察还要反过来说我是好妈妈,哈哈哈哈……”
母亲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裙,笑得几乎前俯后仰。
老师说的是假的,书上说的也都是假的。
世界上没有虐待罪,遇上错误的父母,孩子一辈子都只是满身伤痕的提线木偶。
薄阳在那时一度想放弃生命,幸好他没做傻事,几年后他母亲得了癌症去世,他爸爸找到了他,一切都好了起来。
陈伟和刘春燕完全没为岁岁苏醒感到欣喜,反而被薄阳的话说动了,两人将头凑到一处小声议论着,脸上皆是算计与市侩。
薄阳微微攥住了手,他忽然觉得这对夫妻很恶心……
不,或许更恶心的,是他自己。
他要将一个无辜的孩子送回到这对恶魔父母手中,再次成为破布娃娃。
那个孩子很可怜。
薄阳觉得眼眶有点酸,他抹了抹眼角,伸出手一看,发现没有眼泪。
因为……别人再可怜,也没有他自己可怜。
心疼那个马上就要在薄家享清福的孩子,不如多心疼心疼自己。
薄阳眼底的最后一丝怜悯褪去,他站起身,在桌子上拍下了一张银行卡,高高在上地说道:“卡里有两万,是定金,事情的进度一步步汇报给我,如果我满意,就会往里面打款,这些不算做最后的一百万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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