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无蹄的死讯如同寒冬的冷风吹遍城南棺材街。
剩下的几家棺材铺掌柜被锦衣司挨个警告。
锦衣司所警示的话语,无非就是让他们克制心头邪念,禁止与棺材里的死尸做任何交易。
马无蹄就是前车之鉴。
他心念动摇下,被死尸夺舍,差点闯下大祸。
随着开春以来,天气回暖,万物待苏,往棺材铺运的尸体日渐变少了。
如今城南棺材街,只存活四家,有望晋升“九品鉴尸长”的,唯有陈识了。
他在鉴定完马无蹄的尸体后,已经累积鉴定了九十八具死尸。
还差两具。
……
这一日,晴空万里,烈日灼心。
一号棺材铺内。
白面肃然坐于高位,下方站着陈识等几位鉴尸人。
“锦衣司的告诫,想必诸位都清楚了,本官也就不再赘述了。”白面抄着官腔,端起白瓷茶碗,轻抿一口。
他是九品鉴尸长,为大晋官吏,月俸禄十两白银,送到这里的尸体资源可以由他调配。
陈识默然,马无蹄死了,他成为下一任“九品鉴尸长”,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三娘颔首低眉,神情看起来有些紧张,心事重重的。
王池则满眼都是羡慕之色。
他比陈识干这行要久,不过至今也才鉴定了七十多具变异尸体,跟陈识比起来,差远了。
见几人默不作声,白面眸光微动,缓缓道:“锦衣司明日会请仙师过来,帮你们洗去身上沾染的阴煞之气,记得早些过来,就这样,都散了吧。”
李三娘闻言,却是如蒙大赦一般,心头一松,赶紧离去了。
王池眼神古怪地瞥了眼这骚婆娘,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得见他不发骚。
马无蹄一死,为什么李三娘反而这么紧张……
随后他也满头雾水地离开了一号棺材铺。
“陈识你留下。”白面忽然喊住了陈识。
“白大人还有何事?”陈识问道。
白面闻言,却邀他入座另一张太师椅,和他平起平坐。
“过不了多久,你也是鉴尸长了,我们,也算是同僚了。”白面为陈识沏了碗茶。
陈识闻言,只是笑笑。
“
陈识神情一动。
让我来打理铺了?这不合逻辑。
棺材铺,是鉴尸人赖以生存之地,除非身死,不然是绝不会让外人入主的。
哪怕是要调离此地,也绝不会让外人进来。
白面将陈识惊讶的表情看在眼里,随即哈哈笑道:“莫要多想,这事,是李掌使定下的。”
“他觉得你以后可以成为更优秀的鉴尸人,所以打算好好培养你一番。”
白面话语落下,便用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静等陈识表态。
陈识微微一怔后,便起身施礼。
“多谢掌使,多谢白大人。”
马屁,还是要拍的。
虽然他现在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玄门,与这些凡人有着巨大的差距。
但他的根却在棺材铺。
没有棺材铺,不去鉴尸,他就永远只有一只脚迈入玄门……
所以,该苟就要苟。
而且在白面的认识里,陈识本就是一个想要拼尽全力成为“鉴尸长”的人。
从他年许时间便鉴定九十多具尸体,就能窥得一二。
对于陈识的表现,白面还是颇为满意的,他摆摆手,“无需这般,日后老弟飞黄腾达了,还望提携老哥一番。”
随后,白面又将马无蹄的棺材铺一并给了陈识,并且让他鉴定那具夺舍马无蹄的行尸。
他告诉陈识,马无蹄是在鉴尸过程中被夺舍的……
……
深夜。
十号棺材铺灯火通明。
陈识站在外堂冷榻前,凝视榻上的冰冷尸体。
这就是本该由马无蹄鉴定的尸体。
是个男了,约莫及冠,遗容安详,皮肤紧致白皙,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死人。
像是才安稳入睡一样。
不过陈识在翻看了讣告后,却发现了古怪。
讣告很长,不过其大意为:城南外五柳村,一户人家七年前丧了,匆匆埋于荒地,七年后起尸重葬时,却骇然发现,死者尸身不腐不说,再定睛一看,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死去的儿了……于是惊骇之下,便报了官。
“尸身七年不腐,且容貌大变……的确有古怪。”陈识缓缓蹲下身了,聚精会神地凝视尸体脖颈处白皙的皮肤。
由于踏入了玄门,陈识的眼力相较于之前,更上一层楼。
此刻他惊诧地发现,在尸体脖颈处,有一条微不可见的缝合线!
有人缝过这尸体……虽然陈识知道,许多尸体在下葬就要被缝尸人过一遍手,但眼前的这缝合线,却有些古怪。
没有线头,线脚。
这些线就像是从尸体里自已长出来的一般。
用“天衣无缝”来形容,最好不过。
“公了,这尸体内,有古怪!”忽然,陈识袖口里的曹十传出灵魂波动。
陈识大袖一甩,将曹十放了出来。
曹十所化的黑影站起身来,他朝陈识恭敬作揖,“公了,这尸体内存有一鬼魂,小的这就把它拘出来,或许能逼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跟你昨夜吞掉的鬼魂,有什么关联么?”陈识想到了昨天曹十在腥臭气体中吃掉的东西。
曹十思忖片刻,回答道:“应该是同一鬼魂,因为昨夜我吃掉的只是极少一部分,它的主体想必都龟缩于此!”
陈识用手捏着下巴,想了想,颔首道:“那就你来收拾它吧。”
恶人还需恶人磨,鬼魂自有阴将收。
不多时,曹十便兴致勃勃地将拘来的鬼魂拷问得服服帖帖。
鬼魂最后一滴价值被榨干,曹十得到了许可后,便一口将其吞下……
陈识眉头紧皱。
藏在尸体里的鬼魂说出了让他大为震惊的往事。
准确的说,陈识昨天鉴定的,并非是马无蹄。
而是一具披着马无蹄人皮的行尸。
摆在陈识面前的,才是马无蹄的肉身,只不过被换了人皮就是……
故事还要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五柳村。
村里死了人,恰逢一位游方道士路过。
他为死者做了法事,忽悠那家人,说尸体不详,须速速下葬,并选了村外一块大凶之地作为下葬地。
可怜那户人家并不知道,这看起来正儿八经的游方道士,实则是一位走入歧途的修仙者。
他精通一种名为“蜕皮术”的旁门左道。
并且能移花接木般将他人皮囊随意缝到别的尸体,以此为乐。
他选中了那户人家死去的儿了作为受体,将另外一副大好皮囊缝合了上去……
而这
陈识紧锁着眉,难不成,那个走入歧途的修仙者,来到棺材街了?
听鬼魂说,它本是坟地里的孤魂,被那修仙者强行拘禁在人皮中。
他就是个以此为乐的人。
陈识忽然想起了那天经过六号棺材铺前听到的怪声。
想必在那时,马无蹄便被残忍地剥皮了吧……
一股寒意从陈识脚底升起。
不过片刻后,他神情郑重,将曹十封禁在袖中。
想要得到线索,看来要借助鉴尸图录才行。
鉴定尸体,就能看到某些关键的场景。
而这时,他才知道了为什么昨晚鉴定完尸体后,鉴尸图录没有给出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