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
叶南溪和墨逸尘沿着石阶而下,身影掩于两侧浓密的树木之间。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打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两人相伴,走过一段无声的路。
“南溪,你不好奇本王为何出现在百里山庄吗?”
“好奇过,但万一问出来不小心触及王爷的秘密,那多尴尬。”叶南溪眉眼弯弯一笑。
有些事情,想告诉你的人,你不问他便会托盘而出。不想告诉你的人,再问也是徒劳。
她还不想做一个自讨没趣的人。
“听说过剑无痕吗?”
“听说过。”
叶南溪斜睨着墨逸尘,顾盼流波的眼眸里尽是疑虑。
在这山庄里,侍卫是墨逸尘的,嬷嬷和婢女皆对他唯命是从。
她已开始怀疑墨逸尘和剑无痕是同一个人了。
“本王就是坊间所传的剑无痕,平日以这个身份出行都戴着面具。此身份只山庄里的人知道,未想对外人道也,哪怕是叶大将军。所以,昨夜他能否同意你前来,本王心里也是没底的。”
叶南溪微微一怔。
不是惊讶于他的另一重身份,而是没想到他能将这么大的秘密轻描淡写地说给她听。
她灿然一笑,眼眸好似一泓清泉般清澈,“我会替王爷保密的。”
“南溪……”
墨逸尘的话突然顿住,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叶南溪,唇角微微下压,削薄轻抿的唇似是要诉说什么。
相对凝眸。
她从他那双冷清孤傲的眸子里看到了难以名状的情绪。
氛围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
空气也瞬时冷凝几分。
叶南溪迅疾收起脸上的笑意,“王爷?”
“……若可以,请你帮本王全力救治柚宁。她只有本王了,我还不舍她离去。”
叶南溪的眼神里满是探究的意味。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的样子。
“我能看出王爷很在乎她,放心,我会用心给她调理的。”
就在她眼神里的探究之意还未消失殆尽之际,耳边又响起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
“柚宁是先太子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
闻言。
叶南溪猛地抬起头,怔愣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眼前深戾淡漠的男人。
昨夜,她怀疑过墨逸尘与柚宁的关系,也试图在心里分析过,但从未想过竟是这层关系。
这一刻,胸口被堵得生疼,心尖也好似被狠狠扎了一下。
心里想起一月前她爹从宫中回来那次,她曾追着问那次军事政变之事。
他爹说过在那次动乱中,先太子的子女皆已殒命。
可柚宁……
她试图理清其中的关系,军事政变过去三年,柚宁三岁……
“柚宁是先太子遗腹子。”
说罢。
墨逸尘背过身去,孤身而立,目视前方,眼神空洞而遥远,眼底涌上一抹刻骨铭心的仇恨之意。
他从眼前的树上掐下一片叶子,放于两指间狠狠蹂躏着。
似乎,心底的怒意无处宣泄一般。
“事发之时,先太子妃身怀有孕,得知先太子万箭穿心,气急攻心产下一女后撒手人寰。
柚宁七月胎龄,娩出时周身发紫。林嬷嬷承先太子妃遗愿,兵荒马乱之时,抱着刚出生的柚宁辗转多地。
后来她联系上离王府的齐管家,两人相互帮衬东躲西藏。柚宁刚出生本就身子不好,还跟着林嬷嬷东奔西走。
直到本王回来后,她才有了庇护之地。本王也找过大夫尽心帮她调理,奈何长年喝着汤药也不见好。”
墨逸尘的眼角湿润起来。
每一句话都像是刀在他的心上,句句锥心,如剜心割肉一般。
叶南溪的眼里也噙满泪水。
仿佛眼前看到一幅凄凉的画面。
她强忍着哭声,喉咙好似被东西卡住一般,一时呼吸不畅,眨眼间,泪水便从眼眶里翻滚而出,滑过脸颊,一滴滴落在石阶上。
听到身后的声音。
墨逸尘回过身,抬起修长的大手欲为她擦去眼泪。
叶南溪立即侧过头,抬手抹了一把,“我没事。”
墨逸尘缓缓放下抬起的手,“没想让你伤心,只是告诉你柚宁的身世。”
“我知道。那就是说,林嬷嬷原是在先太子妃身边伺候的。”
“是,她是先太子妃从母家带来的,从小就跟在先太子妃身边,对其忠心耿耿。”
在这一瞬间,叶南溪彻底理解了林嬷嬷昨夜的忧心忡忡。
林嬷嬷承先太子妃遗愿,又日日将柚宁带在身边,感情深厚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柚宁为何叫王爷师父?”
“自她开始会说话时,本王就让她这样叫了,以免有心之人听了去。”
所有的称呼里,他想不到哪个在当下来说是最合适的。
师父一词至少能遮人耳目。
目前知道柚宁身世的,只林嬷嬷,齐管家,云华和冷风。
虽说山庄里留的都是可信之人,但他还是要慎之又慎。
“柚宁昨夜醒来第一句话叫的就是‘师父’,她一定很依赖王爷。”
“本王也没做什么,只是用皇兄从小对待我的方式对待她。”
“先太子妃临终前想到将孩子托付给王爷,王爷同先太子关系一定很深厚吧?”
“皇兄大本王十岁,我们感情很好。他天性仁厚,对我多有照顾,教我骑马,射箭,兵法武艺,有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
想到这些,墨逸尘的眼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但脸上的悲伤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脑子里又浮现出母后的身影。
“母后疼爱皇兄也疼爱本王,但相比而言,疼爱我更多一些,或许由于我是她最小的孩子。
可就是这样的母后,我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墨逸尘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两人又继续朝山下走去。
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中,说了许许多多。
说是自揭伤疤也好,自我剖析也罢。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人说起过往。
墨逸尘又深深看了一眼同他并肩而行的女子,心里莫名透着一股放松。
“这么秘密的事情都说与我听了,王爷就这么信任我?”
“从心出发而已。”
话毕,墨逸尘的眼角涌上一抹淡淡的笑意,“南溪是否记得,你之前问过本王同样的问题,那时本王也是回应的这句话。”
叶南溪思量片刻。
“是王爷深夜受伤,潜入我卧房那次吧?”
“嗯。”
叶南溪试图缓缓气氛,打趣道:“就是我把王爷清白毁了那次呗。”
“叶大小姐知道就好。”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