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迷离的角落,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外套敞开着,里面的衬衫纽扣却是一丝不苟扣到了最上面。
沈吾之手肘压在膝盖上,一只手里还垂着未尽的酒瓶,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面前桌子上,是杂乱摆放着的酒瓶,开过的,没开过的。
“抱歉这么晚把你叫过来,”谢淮走到黎衾面前,无奈看着稍远处那派落寞光景,“你也知道他一身牛劲,不想走谁也拉不动,只能叫你过来了。”
目光从远处收回,黎衾看向谢淮,“给你添麻烦了。”
“我没什么麻烦的,”谢淮双手插进裤兜,声音都是懒懒的,“这家伙平时最看不上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了,今天下班了不但不回家,还来我这儿喝酒,指定不正常。”
黎衾抬脚,绕开来往的人群慢慢往那边走。谢淮目光落在她走路姿势稍异的腿上,跟上去伸手替她隔开人群,“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们正在离婚。”
“……”
谢淮心里“咯噔”一下,看向黎衾,不像是在开玩笑。
“要给你们叫辆车吗?”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某时,男人低垂的视线里落入一双帆布鞋,缓慢抬眼。
他虽喝了酒,面上却不显,还是那副清凌凌的样子,只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盈盈水光中带着惺忪酒意。
看清来人的那一刻,周遭隔绝已久的嘈杂声顿时冲入耳膜。
这里好吵。
他迟疑一阵,喝过酒的音色像砂纸磨过桌面般沙哑,“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
说完,又问向谢淮,“你能帮我把他扶上车吗?我腿不太方便。”
“我能走。”说着,男人沉稳起身。
刚走两步步子就有些不稳了,谢淮走上前搭住他。
到达京禾湾,黎衾下车开了车门就去扶他,沈吾之撑着车门起来,硬撑着自己走。
上楼时,甚至虚抬着手去扶黎衾。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更需要帮助。
半自主半引着,沈吾之还是被牵着躺在了床上。
有了上次照顾冉宁的经验,黎衾照顾起沈吾之来也是得心应手,或者,他本身就很好照顾。
解酒水刚递到嘴边,男人就自觉张嘴去喝,眼睛也一动不动凝注着她。
她开始不确定,男人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他一直说的“没醉”,可也没人会说自己是醉的。
喝完水,她扭身去放杯子,却被人拉住手。
男人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里,用低哑的声线一字一句启唇,“不离婚。”
“小花,我们不离婚。”
黎衾坐在床畔,男人炙热的目光仿佛烫进了她心上。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难过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的,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听着他低哀的乞求,连那微微泛着红的眼眶里都是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她在伤害他。
想到此处,黎衾只觉得喉间苦涩刺痛。
她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缓慢摇头,“不是的,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是我……”
顿了许久,她才试着让这份来不及说出口的告白尽量平和地说出来,“听月姐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你。”
说完,眼眶里的泪水好似决堤,顺着脸颊哗然而下。
车祸那天,那一切悲剧似乎尘埃落定时,她看到了一张被裁剪到只剩下两人的照片,被她视若珍宝地放在钱包夹层里这么多年。
背景就是江听月所就读的大学。
沈吾之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随后俊朗的脸上就浮现了一丝自嘲,“所以,你不要我了吗?”
她说不出话,只是紧咬着唇拼命摇头。
七年,她喜欢了他七年,又或是更久,那该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将一个人放在心里七年是什么滋味,她没体验过。
之前,她误以为江听月是沈吾之初恋时,她都未曾想过退缩,可是现在,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都说,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可如果呢。
如果她没有突然回来,又突然将沈吾之占为己有,那段默默无闻的暗恋又是否会等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她甚至还会想,假如,假如那天她选择坐另一边……
是不是连她侥幸得到的生存机会,都是别人给的。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她……
现在,她又该如何心安理得地将自己的幸福奠基在别人的默默牺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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