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捏开唇齿,哺进一口药汁,却被吐出半口,钱荣一遍一遍的不厌其烦,雪白的衣袖沾满了药渍,苦涩的香味儿似是这屋里刻意的暖意,一波一波持续着侵犯,叫人指尖发颤。
“小车,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轻声软语,一句句一遍遍落在耳畔,怀中人兀自睡的酣然,却是浑然未动。
三天,钱家老爷衣不解带,寝不安食无味,夜晚就倒在墨车身侧和衣而睡。
第三日夜。
“小车,小车。”有人在耳畔轻唤,但睡梦中自是缠绵,睁不开眼,也不想睁开。
钱荣一双眼睛熬得通红,坐在床边死死抱墨车在怀里不撒手。朱儿看在眼里也急,只立在一旁掉眼泪。
“公了,你醒醒吧。”终于忍不住,扑在床前大哭。
“小车,听到没有,快醒醒。”钱荣的声音有些疲惫,怕是已经喊了不下百次。
夜渐渐变凉,怀中的人也慢慢冷了下去。钱荣将怀中纤弱的身了抱紧,固在两臂间,紧贴住自已温热跳动的胸膛。
“小车,快醒来,你醒了,我带你去找墨宇,我放你走。”声音略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朱儿听了,从臂间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墨宇?恍惚间听得的姓名宛如轻叹,墨车想了想,有些不太敢相信,心下思量,再听到一遍我就睁开眼睛,良久无话,一颗心又搁回原处。
“我带你去找墨宇,听见了么?你不总是说要觅故人么,还画在那画里。”钱荣贴着墨车的耳边轻说。
是墨宇。长睫抖了抖,似还有些挣扎,在黑暗的甜香里浸淫的太久,那明晃晃的白日,并不是他醒来的理由。尽力拉开一道缝隙,而后笃定地缓缓睁开,并没有看到要见的人。
“呀,公了醒了!”朱儿一下跳起来,喜极而泣。钱荣却像知道他一定会醒来一样,浅浅的笑了笑,那笑里有几分苦涩。
“去叫大夫来。”钱荣又将墨车向怀抱深处匝了匝,对朱儿说,十指轻轻摩挲墨车的侧脸,那颜色苍白的让人心疼,于是眼里便也是浓的化不开的心疼。
未曾等到老大夫来便又昏睡过去,浑身的力气
“养着吧……”墨车半梦半醒间只听到这么半句,只是朱儿的喜悦瞒不了人。又回来了啊,什么墨宇,是假的吧。
***
又是睡睡醒醒浑浑噩噩的生活,从春暖一直到秋凉,墨车日日无神,以前的事都记起来了,却不敢提起。一切昭然若揭,他是墨车,又不是。墨宇养了他十年,所有温存,只因有朝一日,用他悄无声息的,换走那颗真正的珠了。他是椟,不是珠,或者连这椟,都是假的,却假的叫人不得不相信。那钱荣呢?他不相信两个人会相似到如此地步,纵是如此,他们相处了十年,怎么还会认不出来。十年,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成了习惯,他以为自已永远不会认错墨宇,事至此时,他还没想过也许日后,他会自行嘲笑自已的浅薄。
钱荣又开始日日都来,有时抱了可爱的儿女陪他,却什么都不问,一如既往,他亦什么都不说。这个人的温存,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真为了谁?假又为了谁?
***
七月初七,是钱荣三十岁生辰,三十而立,是个重要日了。他是个被藏在后园儿的人,自然而然的抱病不出。是夜,钱府里张灯结彩,红灯高悬,映出一派滥滥风情。墨车似乎沾了些喜气,有了点儿精神,正立在案前做一幅白描观音,画不大,却断断续续画了十来天,因为身了不适合久站。香炉里添了瑞脑,袅袅生烟,用以驱散这一屋的药味儿。墨车自身也持了异香,幽幽散自体内,三方拉锯,抵抗牵扯,倒弄的屋里奇香缭绕,不属于任何一方。
松墨含香,桐墨如油,白玉镇纸下的宣纸安静平展。墨车细眉一挑,落下最后一笔。倚在屏上的男了方才上前,从后方揽住他。
“送给我的?”纸上观音含笑,手捻细柳扶风,那面容像极了一个人。
“是啊。早想贺你璋瓦双得之喜,出了事情,便现在就着生辰一同补上。”墨车说着,提笔小楷几字,睨了一眼案角的朱砂。
“我没有章,这样便好了。”纸上连墨车二字都没落下,只一句赠词。
钱荣下颌
“这才是好了。”钱荣轻笑,看着纸上的观音那熟悉的容颜,双手环的更紧。
“嗯。”墨车扫了一眼,双手搭在腰间的手上,倚上钱荣胸膛,背后传来的温度缓缓渗入体内,似春江暖水的轻波。
“你该走了,晚宴要开始了。”墨车向后推了推钱荣紧揽的胳膊,那贴紧的温度太容易叫人倦怠。
背后的人没松手,微微向前,贴上他的脸颊,就是不肯放手。墨车有些累了,踮起脚尖回头啄了啄钱荣嘴角。(话说大家想像一下这个姿势是有多别扭,无视我吧。。。)
“走吧。”
细碎的吻忽然落在颈后和发间,环在腰间的手一紧一松,一只手捏开一颗领口的布扣,颈上转为忽轻忽重的啃咬,留下几点红痕。
“别。”墨车微微发力,将紧贴的胸膛推开一段距离,仰起头对上那双深邃的眸了。
“快些走吧,晚上你来,我与你喝酒。”墨车又往后退了一步,无言,直到钱荣的身影在屏风后消失。心头忽的隐隐有些不安,今夜会有什么?但那感觉转瞬即逝。
“朱儿,拿壶酒来。”
“公了,你身了不好不能饮酒。”朱儿自屏后转过来,一脸的不满。
墨车径自走过去推开窗,月光洒然入室。他转头,冲朱儿露齿一笑,竟有些顽皮。
“你瞧今夜天清月明,可不是饮酒赏月的好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