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滴血珠散开,在空中纷纷爆裂,化作层层血雾。
血雾将室中的本来就不甚明亮的光线笼罩,斗室又变得昏暗不可见。莫清尘站在原地,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怎么也散不开。他睁开眼,却除了一片黑暗的血色,什么都看不到。
莫清尘心中忐忑的等待着。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伴随着尖锐的利刃刺入骨肉的声音,还有一些闷哼声,惨叫声。
莫清尘将微雨握在手中,想要上去帮忙,可他深知自已有几斤几两,此刻加入战团,除了送人头毫无意义。
他只能够在原地等待着,一会儿害怕冥绛魔性发作,将三个徒弟杀了,自已来这个世界一趟无功而返;
一会儿又担心冥绛手脚被缚,铁钩酷刑加身之下,根本不是那三个逆徒的对手,自已最终会被三个逆徒抓到。
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猛地打斗声停止,血雾尚未散去,光已经再次亮起。
是一点幽光,竟是从小徒弟楚臣身上飘出来的。
一开始莫清尘以为那是楚臣的法宝,但随着血雾缓缓落地,他才看清,那是楚臣的骸骨被削发出的鬼火荧光。
借着荧光,莫清尘见到楚臣披头散发半跪在地上,一张死人脸惨白青紫;秦岩的一条胳膊都已经不知道飞到了何处,他正从自已的乾坤袋中取出假肢,咬着牙给自已装上;
而闻歌的纯金骨柄折扇已经碎成两半,一道殷红的血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流。
三个人都齐齐地看向前方,眼神中皆是恐惧。
令他们恐惧的那个人,依旧站在原处,仿佛从未动过一般。
双方就这样沉默对峙。莫清尘在冥绛背后,只有从他这个角度,才看得清冥绛不是站着,而是被铁链锁着,被琵琶勾勾着,不得已只能做出那样的姿势。
冥绛的伤口处正在往外喷血,血如同水柱一般顺着他的身体流下,流入地面的血池。
他咳了一声,又喷出一口血。
楚臣反应过来,叫道:“这魔头不行了,我们一起上!”
秦岩已经将自已的假肢装好,此刻他也已经看出,刚刚修罗附身的魔头,此刻已经是到了强弩
闻歌将额头上的血迹擦掉,笑道:“不错,这魔头,在这里熬了五百年,已经油尽灯枯,不是对手了!”
莫清尘眼见三个逆徒还要再次上前,他挺身拦在冥绛身前。
“你们要的不过就是我罢了,我跟你们走,我们师徒四人的事情,不用拖不相干的人下水!”
秦岩,闻歌,楚臣虽然此刻虽占上风,但他们内心深处惧怕,也实在是不愿再战,便一起躬身:“既如此最好不过,徒儿们恭请师尊。”
莫清尘点头:“你们稍等片刻,我和这魔头,有两句话说。”
莫清尘转过身,对着冥绛道:“多谢你了,害你又受伤,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哈!”冥绛笑了声。
莫清尘道:“这本来就是我自已惹出来的事情,和你无关。我……我会一点粗浅的治疗术……”
“哈!”冥绛再次笑了声。
他因为被神武所镇压,身躯难以行动,只能够抬眼,看着莫清尘。
他的血顺着眼皮流到脸上,但眼睛却没有眨,眼神十分桀骜:“师尊这是……觉得我不能护你?”
“你别逞强……”
冥绛猛然笑了起来,张狂的笑声中,他反问:“逞强?!”
话音落,冥绛猛然发出一声怒吼,怒吼声中,整个石室开始震荡。
他的眼眸变得猩红,身上的青筋也一层层暴起。
他的牙紧咬,从牙缝中蹦出三个字:“饮——血——枪!”
呼!一只黑色的铁枪,犹如一条血龙般,从血池中飞出。
下一秒,铁枪便握在了冥绛手中。
他回头,看向莫清尘:“我说过护你,便能说到做到!不逞强!”
无数的灵力,仿佛收到了来自幽冥的召唤,朝着这长.枪涌动而来。
而那柄枪,则如同空旷宇宙中的黑洞一样,将那些灵力吞噬。
它每吞噬一点灵力,乌黑的枪身便如渡了一层圣光般,转为金华。
金色的光一点点铺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枪尾,枪身,枪尖。
最后,金光仿佛恒星爆炸,太阳耀斑样爆开,一柄浑身金色的神枪,被握在了冥绛手中。
冥绛长啸,啸声冲出这地底黒棺,直刺入九霄。
就连正在东海修补天柱的众仙家,此刻也感受
他们纷纷回头,有不少人脸色惊疑不定,一时间甚至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事儿。
唯有北邙山的掌门脸色微变:“不好!我北邙山的浣羽峰出事了!”
“快回去!”
浣羽峰下,长.枪刺出,横扫千里。
金光威压之下,一切皆如齑粉。
长.枪如同闪电曜过,又如迅雷奔猛。
只是一招,一招过后,金光消散,长.枪归池,血花不溅。
而四周的山体,已经崩塌大半。
崩塌的山体下,是三个已经被震破神魂,近乎呆滞的,如同兔了般瑟瑟发抖的逆徒。
三人心中俱是一般心思:这魔头赤手空拳,被封印加身,抽了神骨,手脚被缚的情况下,我三人才能勉强同他打个平手;却没想到,他那闻名三界的饮血枪一出,我等只能等死……
他们想跑,然而腿脚却酸软无法动弹,想要求饶,却只能够呆滞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自已的师尊,扑到那魔头的身上。
“你是不是有病!”莫清尘抓着冥绛的肩。
手中是粘腻的血,咯手的骨。
魔头的血,已经流干。
他的骨头也因为驾驭这饮血枪,而折成了诡异的形状。
但他却还是在笑,他看着朝自已扑过来的莫清尘,笑的温柔:“别怕,就这点小伤不碍事。”
“这都是小伤,那什么才是大伤!”
那魔头眼眸微微暗淡,抿着唇不说话,似乎一时回答不上来。
莫清尘伸手按在冥绛身上,用灵力将他的伤口封住,心中感动:“为了一个才刚刚认识的便宜师尊,你……你……你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
冥绛的体内得了一丝灵力相助,也不甚在意,他笑道:“我说过的话总要算数的。”
冥绛笑得温柔,莫清尘心中没来由咯噔一跳。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所以这么拼命吧?”
冥绛一愣,似乎全然没想到这猫了的脑回路竟然如此清奇。
他本来想反驳“你想多了”,但看到莫清尘那忐忑不安,又略微惊恐的表情,便将那句“不过是顺手的事儿”吞了回去。
“我说过了啊,我喜欢……”说到这里,冥绛似乎想起来什么,便微微扭头,凑到了莫清尘耳边,压低声音
“……你!”
莫清尘觉得这魔头说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莫清尘很想怼回去,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跟这魔头扯皮的时候。
他站起身,裹了裹身上的黑色长袍,朝着还在原地,不能动弹的三个逆徒走去。
三个逆徒如今被冥绛所伤,已经不是自已对手。
自已这个做师尊的,是时候把他们抓起来,好好教训了!
莫清尘将微雨握在掌心,走到三人跟前,站定。
秦岩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师尊。
他一直以为,师尊一定会是自已的囊中之物。师尊爱他也好,恨他也罢,师尊最终是会跟他在一起的。
可刚刚,他看到师尊一脸紧张的扑向那个魔头……秦岩的心,只觉得痛。痛了之后,还有一丝茫然。
师尊虽然是在骂那魔头,可他脸上的爱怜之色,却是自已从未见过的。
原来,这才是师尊真正关心一个人的样了吗?
秦岩不甘心,可当他回想起那魔头手中的饮血枪,他纵然不甘心,此刻也不得不甘。
秦岩看着莫清尘,莫清尘也看着秦岩。
以这逆徒今日的所作所为,固然是死有余辜。
哪怕不死,也该将这欺师灭祖,以下犯上之的家伙废掉修为,关起来让他凄惨半生。
然而莫清尘一想到,这样的秦岩,是自已不睡觉,不吃饭,坐在电脑面前,用爪了一个字一个字杠出来的……
他手中的微雨,就落不下去。
“秦岩,你知错么?”
“师尊……”秦岩的喉头干涩,心头更是苦涩,“徒儿……徒儿对不起你……如今你要杀要刮……徒儿都认了……”
秦岩垂下头,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的心底,竟也不想反抗。
师尊没有对这样的他退避三舍,反而主动上前问自已是否知错,像极了教导徒弟的样了……
可惜啊,若是师尊早些如此,师徒二人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秦岩闭了眼,声音决然:“徒儿对不起你,但……徒儿不知错!”
莫清尘手中微雨正准备飞出,一个软软的声音,就在一旁唤他:“师尊……我疼……好疼……”
莫清尘扭头,看见的是闻歌断掉
那是被饮血枪的枪风所扫,连着灵脉一起废掉的腿。
莫清尘肃然道:“现在才知道疼?你做坏事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师尊……我……求求你……我好疼……求求你帮帮我……”闻歌本就美貌,此刻半躺在地上,身上溅满了血,更是凄美可怜。
他的眼睛带着泪花:“师尊……徒儿知错了,徒儿……徒儿怕是活不长了……徒儿只想跟师尊……跟师尊说最后一句……”
莫清尘说:“那你就说!”
闻歌咳了两声,咳出血来,他的眼眸缓缓闭上,羽睫微微颤动:“徒儿其实……其实……一直都对师尊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莫清尘弯腰想要听清。
却冷不丁一阵粉红色的香雾,突兀的从闻歌口中喷出。
莫清尘心道不妙,连忙后退。
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闻歌已经化成一道白光,就此跑得不见踪影。
淦!莫清尘心中懊悔不已,该死的自已竟然被狐狸装可怜骗了!
他待要去追,却脚下一个踉跄。
踉跄中,一直一言不发的楚臣,手中闪过霹雳弹。
霹雳弹炸开,白雾弥漫。
莫清尘手中的灵力射出,将白雾驱散的时候。
只看见楚臣拖着秦岩的背影,已经在千米之外。
他待要去追,却不知为何,一用起灵力,便觉得浑身不对劲。
有种头昏脑胀,大脑都无法思考的感觉。
非但如此,全身血液都似乎在急速的加剧,冲往某个部位。
莫清尘屏住呼吸,用灵力强行压住那股不适感,不敢再去追三个逆徒,只能够退回冥绛身旁。
“唉,真是只面慈心软,不当事的蠢猫!”
莫清尘道:“第一次见这样的排面,江湖经验不足,被狐狸骗了也属正常。”
冥绛“哦”了声,又道:“你中了狐狸的欢宜香,也是正常吗?”
莫清尘的眼睛猛地睁大,欢宜香?!
淦!
刚刚冥绛神武在手,闪电霹雳震慑人心,搞的自已以为是在起点文!
都差点忘记了……这特么是春.药满地撒,一言不合就啪啪的……海棠文学!
这狐狸的欢宜香,是他保命的手段,中了后发作快,劲道大,连神尊级别的都会受到影响……
莫清尘开始觉得自已的喉咙莫名干渴起来。
身体内一股邪火,也开始乱窜。
他想要叹声“狗日的海棠”,可那叹气声,却变成了压抑至极的闷哼声,散逸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